第35章：羚牛的秘密
吴珠知道。羚牛是秦岭中最有趣的一种生物，你有时候会觉得，羚牛呆呆的，每天站在岩石下或者山坡上，它像是在等人，又像是在那儿发呆。至少当人类看到羚牛时，羚牛就保持着这般模样。
有个词叫做什么来着，呆萌。
但是有趣的是，人牛相对，如果人的头一转，羚牛的眼睛，马上就转动了起来，刚才那般木讷的模样，已经消失到九霄云外。
“羚牛晚上不是要睡觉的吗？”吴珠低声问道，“它们的作息时间，可比咱们人要有规律得多。”
爷爷笑了笑。
“那说明有东西打扰它们晚上休息。能让羚牛改变生活习惯的，一定是件大事。”
吴珠嗯了一声，她从自己的门口牵了大黄，大黄是一只中华田园犬，已经五岁了，从小被吴珠一点点喂大，大黄似乎知道，自己的主人晚上有事情要做。因此到了傍晚的时分，大黄很激动，瞪着眼睛趴在地上，一有风吹草动，就站起身来，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
这会儿，吴珠终于把大黄拉了起来，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用手指在嘴上一划，意思让大黄别叫，那只狗点了点头。这就样，一人一狗，在黑暗之中走了出去。
十五年前，秦岭的夜，比现在要纯粹一些。
我知道，很多人都会对这个观点有其他的意见，但的确如此。
那时候，秦岭中的柏油路要比现在少，集镇里偶尔会亮着几盏淡黄色的路灯；住着人的楼房中，楼道里昏暗一片，深山里突然传来了一种凄厉的鸟啼，让楼道里的电灯，也在感应到声音时，刷的一下亮了。
那时候的秦岭，烟火气也更足一些。通往山间的路，就是百姓们用石头铺出来的，虽然下雨天会变得泥泞不堪，但是有一个好处，你以为没有人烟的山沟里，还能看到一两户人家。
所以有人会问，那时夜晚在秦岭骑自行车害怕吗？
吴珠的回答是还好，她不害怕，反正还有个伙伴呢！
吴珠骑的自行车，大黄坐在前面的车栏里，大约七八分钟后，就到了见面的地点。
常桥桥已经在破草鞋山下上山的叉路口处等着吴珠，吴珠刚刚把自行车停好，就看到了常桥桥，那家伙阴沉着脸，情绪似乎很糟糕。
她没有问，而是直接把煮好的玉米和红薯递了过去。
“吃吧。”吴珠说道。
常桥桥把食物接了过去，吱吱地啃了起来玉米，鲜玉米和嫩红薯的口感很好，吃到肚里之后，情绪也慢慢变好了。
吃完了之后，常桥桥轻轻地拍了一下肚皮，又觉得这个动作，在小女孩面前实在有点过分，赶紧挠了一下头发。
“我想告诉你，每天晚上，山谷里的湖水，都会涨上来一些。”常桥桥低声说道，“而且，涨水的时候，似乎是有东西故意把水放出来的。”
吴珠轻轻地哦了一声，那声音里传递的是不太相信的情绪。
“你不相信没关系，”常桥桥说道，“但是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看一下。”
你一定会问，这样的夜晚，吴珠难道不害怕吗？她要孤身陪着一个男人。
为什么要害怕？即使是白天，吴珠孤身出现在山里时，如果常桥桥想害她，就已经动手过了。何必等到现在呢？
不过吴珠夜晚来到这里的，是什么原因？
你还记不记得，常桥桥递给吴珠的白蘑菇。
还有，常桥桥不是说了吗，他是什么“动物粪便与秦岭的可食用真菌的生长状况”调查员！
他递给吴珠的蘑菇，就是这世界上最珍稀的、可以食用的野生蘑菇之一，秦岭白蘑。
这种蘑菇有多好吃。这样说吧，这种蘑菇可以不用任何作料，煮开清水，把蘑菇放进去，等到锅里的水再次翻滚时，蘑菇已经熟了，微微泛起乳白色的汤里，甚至漂浮着点点油花。
如果你喝上一口白蘑汤，你会觉得汤里似乎含着很多种味道，似乎有鸡汤般的浓厚，有羊肉汤的鲜美，还有一股菌类汤带着特有的飘逸感。你可以说白蘑汤最大的特点，就是在没有任何食物掺加的情况下，能变成一碗清爽又复合，干净又美味的白蘑汤。
而且，根据营养学家等等，秦岭白蘑里含有各种各样的微量元素，比如……
好了，那些都是扯淡的，只要味道好，而且白蘑汤适合于所有人群饮用，白蘑的价格就是一路涨高。十五年前，秦岭白蘑的价格是一斤35元，记住，这是山里采下来后，收货人给出的一手价格。到了西安的超市里，这种白蘑会以每100克一个包装的规格进行售卖，每包的价格在40元左右。
好高的价格，都超过一百多年前桐油从川南运到西安时翻出的价格差额了。
那是因为，白蘑的含水量高，而且采下来后，白蘑的水分就开始快速流失。这玩艺比当年杨贵妃吃的荔枝还难以保存。所以二手商贩收购来后，就在当地进行简单的处理和包装，然后运输到西安的超市和饭庄里去。
偶尔有兰州或者郑州的朋友吃到了秦岭白蘑做的汤，都会惊叹，为什么俺们那儿吃不到？
那是因为，白蘑的失水率一旦达到10%时，口感就会发涩；失水率一旦达到了20%，味道就会发苦，几乎不能食用。白蘑从摘下来到吃到嘴里，三十六个小时内是最佳食用期。超过这个时间，就会难吃到了极点。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吃新鲜的秦岭白蘑最远的地方，只剩下了一处。
西安。
没错，哪怕你住在宝鸡或者商洛，都吃不到正宗的秦岭白蘑，你那儿吃到的，可能是在自己城市里养殖出来的白蘑。
既然野生的秦岭白蘑这么珍贵，怎么采摘呢？
那就必须依靠一种生物了，不过说出来之前，大家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秦岭白蘑是一种拥有各种丰富的微生物和蛋白质的真菌，它的生长环境是枯叶层与泥土组成的腐殖土，但是仅仅依靠腐殖土却又生长不出来。真正让白蘑获得生长动力的，是羚牛的粪便。
秦岭白蘑的最初生长阶段，菌丝需要不断地伸展、扩张，这时候，它得到了羚牛粪便里的纤维素、半纤维素，以及含氮的有机物的帮助。这时候，菌丝与羚牛的粪便，几乎就是一个共生的关系。在这种共生关系的帮助下，秦岭白蘑才能长出来，才能变得这么好吃。
你觉得羚牛的粪便太脏了，听到粪便两个字，你看到白蘑就不想吃？
好吧，我来告诉你，秦岭的羚牛是吃什么食物长大的！
羚牛最喜欢吃的是竹子，尤其是春天的嫩竹笋；它们还喜欢吃山里的野果，也许是对视力有好处吧；它们还喜欢吃蒲公英和车前草的嫩叶，喜欢吃板栗枝的嫩枝。你说说看，羚牛的食物，即使经过了消化道的处理，也是极健康和极富有营养的“排泄物”。
说到这里，你还有什么需要埋怨的呢！
吴珠也想从常桥桥那里，找到羚牛活动的地方，她总觉得羚牛是一种大智若愚的生物，表面看起来笨，其实心里的鬼点子可多了呢！
只不过让吴珠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那天晚上，她会遇到那么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