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脸
四年前,沈诀小火了一把。
他从京城的戏剧学院表演系毕业,机缘巧合被一个华裔导演看中,成了他回归的华语电影的主角。
然后不出所料,乘着这股东风,表现惊艳的年轻人摘得了上映后第二年的金橄榄最佳男主角桂冠,同时刷新了一下该奖项的最年轻记录,不到24岁。
就在所有人以为他将大红大紫的时候,毫无预兆,没有经纪公司的沈诀选择了退隐。他倒不是有什么淡泊名利的念头,只是家庭原因。沈诀不缺钱,他家境优渥,虽然选择考取表演系时全家只有做导演的小叔支持,可父母还是不情不愿地支付了学费。
他退隐,单纯是因为同父异母的胞弟上初中了,需要有个熟悉的亲人在旁边照顾。免得没人管教,青春期的小孩子到时学得一身坏习惯,在中二癌爆发的年纪狠狠地叛逆,一发不可收拾。
沈诀的观念里,家庭为重,再加上他对那个弟弟从小就是捧在手心里的宠溺,这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
他弟不是个省油的灯,那段时间情绪起伏特别大,看得人心惊胆战。等他经过好几次心理咨询和治疗,又能照顾自己后,沈诀这才不慌不忙地重新拾起了工作。经由之前电影学院的老师介绍,签约了国内顶尖的公司烁天。
带他的经纪人是个经验丰富的中年男人,名叫乔钟。他手头有好几个艺人,暂时分不出心思专门应付沈诀,便一股脑地把那些名导的片约都给了他自己决定。
于是沈诀挑了个投资雄厚的商业片,导演谢川数一数二,角色男二号,一个毒/贩。
乔钟听到这个消息,气到吐血。
不过沈诀有分寸,永远不会掐着一条线。
他的小叔沈钧那时已经是国际上有关系网的导演,听闻侄子有意向出国发展后,没过多久,帮忙联系了JamesOlson。
那么刚巧,James手头有一个魔幻文学ip改编的系列电影,其中有个角色需要东方演员。一番试镜后,他发现沈诀完全符合自己以及原著作者的要求。片约一签就是三部,他的戏份比较集中,在此期间还能拍别的。
还没有作品,就拿下三个代言,沈诀的运气总是很好。
“Shane,你在想什么?”
回忆轻易地被打断,沈诀扭头,迅速地调整出一个客气的微笑:“我在想――Vivian,晚些时候要用什么理由邀请你共进晚餐?”
合作的女演员轻声笑起来:“你什么都不用说,我一定会同意的……不过不是今天,不好意思,有约在先了。”
沈诀耸肩:“那真是太遗憾了,下次吧,听说惠灵顿有家法国菜很好吃。”
两个人又说了些话,开机发布会已经结束,导演并没有要请大家吃一顿的念头,毕竟第二天就要开始工作。沈诀的戏份在中途才有,他翌日飞回中国,参与之前电影的拍摄,两边轧戏的感觉不太好,谁让他自己作死。
夜间时差作祟,沈诀根本睡不着。他索性起身,酒店房间只住一宿,沈诀有洁癖,放在柜子上的两支红酒他看了一眼,并不是自己喜欢的。
可惜瘾已经上头,这下更加精神了。沈诀换了身舒服的便装,酒店旁边有个还在营业的小酒吧,凌晨三点,过了最火爆的时候。
沈诀坐在吧台边,点了一杯最普通的威士忌。
高脚凳转了180度,沈诀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却发现角落里还坐了个亚洲男孩儿。他一眼就认出,是方才在红毯上摔了的那个。
看上去不到二十,灯光太暗,模样望不真切。他在酒吧认真地玩手机的样子,沈诀感到有些好笑,端了自己的酒走过去,在他旁边站了一会儿。
“对面有人坐吗?”
声音低沉磁性,末尾愉快地上扬。谢安闲被打扰,却因为这把嗓音生不起气来,随口道:“没有,请坐。”讲完后又好奇到底是谁,全然没有注意语言障碍,径直抬了头。
沈诀把食指压在嘴唇上,打断了他未出口的惊叹:“嘘,偷跑出来的。”
谢安闲万分理解地点点头,内心风起云涌,活像打翻了潘多拉的盒子,什么妖魔鬼怪都跑了出来,在他的世界里搅了个天翻地覆。他的计划本来是见到沈诀,就先问他为什么之前消失这么久所有人都很不高兴,可如今他在一个不符合预期的场合得以与沈诀对坐在一张小桌两侧,面前摆着酒和一个空杯。
沈诀打了个响指,叫来侍者说:“给他倒杯……嗯,苏打水。”他固执地觉得未成年人不能喝酒,下意识把谢安闲当成了高中生。
大约是太过震惊,谢安闲居然没有反驳,哆嗦地问:“你……你这么晚还不睡觉?”
听了这话,沈诀好脾气地解释:“时差,睡不着。”
“明天回纽约?”
“北京。”沈诀一点也不在意泄露行程,他又不是什么安全机构的人物,“回国去拍戏,其他的事以后再说。今天在红毯上,没伤到吧?”
谢安闲摇头如拨浪鼓,他如饥似渴地看沈诀。对方的眉眼早就在各类刊物和手机电脑屏幕上见过无数次,可近距离接触素颜,谢安闲还是有点无所适从。
他突然不合时宜地想,“我到底为什么成了他的粉丝?”
要说被一部作品圈死的话,谢安闲又不是那种文艺片爱好者,他对演技之类的玄学欣赏不来,更无法谈分析。可能归根到底还是因为颜,他没有特别喜欢的对象,甚至还有轻度脸盲,惟独第一眼就对沈诀印象深刻。
“你是粉丝吗?是从别的地方跟过来的,还是华裔移民?留学生?”
这个问题将谢安闲拉回现实,他端起面前的苏打水喝了一口,柠檬的残味压在舌根有点苦。他的手指贴着杯壁:“……我不完全算粉丝。”
因为这喜欢和覃宛的喜欢明显不一样,覃宛的喜欢可以轻易地分给好多人,同一时间。而他却做不到,自从知道了沈诀,连泡长腿美人的兴趣都减低不少。
虽然谢安闲现在很不乐意承认,可如果非要再用俗套一点的话下定义,这大概是一见钟情、一厢情愿的喜欢。
听上去就像一部狗血电影的开头,纵使他现在和沈诀隔着几条鸿沟。
沈诀当然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点点头:“陪女朋友吧?我之前……发布会的时候,嗯,看到你和她了。”
谢安闲:“……”
又是尴尬的沉默,这和他想象中完全不同。谢安闲默默地对自己说,还以为沈诀在电影和广告大片里撩妹,吸引无数女粉丝,现实中也会更加健谈一点,怎么字里行间都是哄小孩的口气,像一个家长。
那天晚上的苏打水沈诀请了,他喝完酒,和谢安闲说了句晚安就离开。谢安闲却在酒吧坐到打烊,他吹着夜风,听着日渐遥远的音乐。
心里涌上一点不可言说的满足。
翌日起得很早,他的航班在清晨。躺了一个多小时就必须起来,好在不太困。
登上飞机前,沈诀算了算时差,拨通家里的电话――所谓的“家”,暂时被定义为他和弟弟住在一起的复式公寓,离对方的学校近。
那边接通的声音软软的,还带有少年的青涩:“……喂,哥?”
“该起床去上课了。”沈诀和他说话时,自己都未曾注意过会微笑,“我等会儿就飞回去,但还不能到家,要先去拍戏,周末陪你,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