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是老师拯救了我。他找到袁师兄的日记,哀求袁师兄的心理医生出面作证,找到师兄购买刀具的□□,他不仅要求法庭判正当防卫,还要在舆论中挽回我的名声。但是国内是个地方,你知道,不仅要有理,还得有权,否则法官也不想得罪舆论。他不过是个郁郁不得志的音乐老师。于是他去求一个权贵,一个对他垂涎已久的家伙,换得我的清白,自己却感染了AIDS。”说到这,晨扬突然用手蒙面,难以继续。良久,他才缓过气来,缓缓说道,“而我对此一无所知。无罪开释之后,我在自己的逻辑里对他和其他帮助我的人大加指责,厉声批评僵化的教育体制,残酷的竞争体系,功利的老师等等。我和所有人断绝关系,离开古典乐,投身流行乐,一心叛逆,一心坠落。我在娱乐圈徘徊两年,其间遇到了陆陆他爹。后来的事,刚才我说过了,他爸走了,老师也走了,陆陆来了,忧郁症也来了。一次又一次的磨练,在心理医生的帮助下,我慢慢看清自己的内心,就是这儿。”晨扬用手指着心脏的位置。
晨扬感到口渴,抓起矿泉水瓶,咕咕地往下灌。放下水瓶,他身体往前倾,轻轻抓住吴天臣的双手,低声哀求道,“天臣,我继续改好不好?继续看医生,我会变好的,变得更谦虚,更体贴,更宽容,好不好?天臣,你给我一个机会――”
吴天臣骤然感到心中如粉笔头划过黑板一般地痛,他挣脱晨扬的双手,在胸□□叉,低头看那个低劣的打火机。晨扬的双手孤独地被留在桌上,他微微抽动双唇,未语先流泪。吴天臣不耐地说道,“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你的脾气好得很,我爸妈都喜欢你,是我不好,我的脾气不好。”
晨扬飞快地用手擦过脸颊,稳了稳呼吸,道,“那是不是因为那60万给你造成了压力,就像陆家的钱给我的压力一样?他和干爹都想把钱留给我,我一方面自鸣得意,一方面又感到无比巨大的压力。每一笔钱投出去,我都怕亏掉人家的资产。有时候真的很难受。”
“没有的事。生意归生意,感情归感情,两码事。”
“不是两码事,天臣。我有经验。世上没有纯粹的感情,也没有不带感情的生意。我借钱给你是出于感情,你能接受也是你对我有感情。陌生的人,连一毛钱都不会借给你。他得的是肝癌,发展很快,同时,我们又在筹划给陆陆找代孕妈妈的事,加上每次化疗之后他痛苦得不得了,所以在他生前,来不及处理所有的不动产和公司。他要求我继承他80%的资产,建立两个基金会,一是帮助华裔音乐家出国留学、出版作品、开演唱会等等,算是帮我,也算是纪念他的初恋情人腾越;二是建立同性恋人权委员会,在大中华地区促进同性恋群体的发展。你看,他就是出于强烈的感情才愿意把那么多的钱交给我处理,他信任我。可是,陆腾林三家不干。遗体刚刚火化,他们就在旁边的小屋子要求宣读遗嘱。陆陆他爹精明得很,为了确保我能顺利继承,他请来美国的律师行来执行遗嘱。他早年已加入美国国籍。来的洋律师还会说流利的汉语,不会因为语言问题受阻。美国人请美国律师来执行遗嘱,看上去是万无一失,但是权贵们永远都有办法。腾老大当场咒骂我是个祸害,骗人钱财,把老人家的钱都敢抢走,指责我狼子野心等等,反正在他们嘴里,我不是人。二哥当时不骂我,但也不为我辩护。是他求我放下博士论文回国的,是他叮嘱我要好好照顾陆陆他爹,他也经常来探视,亲眼看见,亲耳听见许多安排。他是知情人,但是他保持沉默。他不敢看我,但是他保持沉默。我当时自然生气,本不想要那些钱,是陆陆他爹非要我接受,帮他去实现遗愿,结果却是那样。我的压力很大,尤其是被人骂得体无完肤。一气之下,我宣布放弃继承权。我什么都不要,也不能让人轻看。这正中他们的下怀。我亲眼看见腾老大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可是他得意不过两分钟,洋律师再三向我确认是否放弃继承权,我连说三遍"Yes,Igiveup."(是的,我放弃。)然后,洋律师很礼貌地打开第二份文件,宣布如果我放弃继承权,或者在五年之内将财产赠与或转移给他人,那么就将我名下的全部遗产变卖后捐给联合国红十字会。谁也甭想要。那一下,腾老大的脸色比猪肝还难看。他是个狡猾的政客,却没料到精明的商人弟弟死了也要算计他。我当时真是太开心了,很没礼貌地哈哈大笑。离开的时候,我想陆陆他爹真聪明,既保住我的尊严,又让对手痛不欲生。”
“那后来你又为何把钱还给陆家呢?”
“唉,死人终究算计不过活人。陆陆他爹叮嘱我无论能否顺利继承,都要马上离境,免得被政客扣留。我听他的话,第一时间回到纽约,心想现在没我事了,我可以正常生活了吧。可是政客有政客的法子,他们要求陆老爷子向法院提起起诉,说分配不公。对于有争议的遗嘱,不能立刻执行。他们通过这种方式暂时躲过捐款的危机。半年后,他们派人轮番来朱利安学院说服我搞假继承,五年后再签署赠与协定。我不同意,可是他们的人天天跟着我,叫警察来赶,第二天又换人跟。我的生活被搅得一塌糊涂。两个月后,他们失去耐心,便用我家人的安全来威胁我。当时,老师的生命已到最后时刻,还要因为我忍受那些流氓的骚扰。我实在内心难以承受那些压力,就答应了他们的要求,换得一时安宁。”说着说着,晨扬无意识地双手抱头,吴天臣瞅着那样子感到难受。
“天臣,”晨扬放下手,惨笑道,“我知道钱带给人的压力。无论你在你的领域多么优秀都没有,他们不把你当人看。他们认为人人都会为钱而生,为钱而死。人人都在使唤钱,又被钱使唤。他们瞧不起你的理想,你的追求,你的原则,那都是狗屎,因为他们眼里只有钱。”
“那个――”吴天臣心里憋着个问题,一直想问,却不好意思。
“你要问什么?”
吴天臣嗯了一声,想想反正要分手了,还是问吧。“那个遗产有多少?嘿嘿,我就是好奇。”
“估价1亿左右。”
吴天臣的瞳孔顿时放大一百倍,他的脑子计算80%是多少。半晌,他的灵魂才回到肉体所在的这间房子里。“啊――,没什么,你继续说。”
“我说完了,天臣。我想让你知道,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不希望60万给你造成强大的压力,你不还也没关系,少了这60万,陆家的生意照样转。”
“你现在照看陆家的生意?”
“是的,和干爹和解后,他把全部的资产交给我来打理。除了两个基金会之外,我想着要给陆陆留点资产,所以不懂装懂,勉为其难地在商场上混。这两年做了十来个投资项目,却不知道能不能收回成本。还好干爹信任我,无论成败,他都说没关系。”
“他为什么突然又信任你啦?”
“因为陆陆。他爸去世的时候,陆陆在代孕妈妈的肚子还未成形,能否顺利生下来是个未知数,所以没有对外声张。等他生下来,我和陆家又闹僵了,所以我报复性的瞒下陆陆的事。陆陆七岁的时候,我带他在王府井玩,被二哥家的孩子Alex撞见。你要知道陆陆和他爸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我当时意识到危险,马上带陆陆离境,但是在机场被他们拦住。幸好,干爹还是个明事理的人。我已经把财产还给他们,除了陆陆外,别无所求。大概是这样,干爹干妈也就信我了。我隐隐觉得腾老大也没捞着好处,因为干爹有一次说宁可给我做生意失败,也不给外人利用。”
“天臣,你能放下这60万的压力吗?我保证不在钱上面讽刺你,打击你。我们之间是平等的,天臣。那些钱是陆家的,是陆陆的。等他成年后,我要统统还给他。我从头到尾就是个普通的音乐教师。每个月也就3万港币。”
“你上次不是说1万港币吗?”吴天臣瞳孔放大。
“对不起,我怕你不能接受,所以说少点。对不起。”
“你个混蛋!”吴天臣无意识抬脚踢晨扬,正好碰着晨扬的膝盖。晨扬哎哟一声,弯下腰,吓得吴天臣赶紧低头去看。两人的手不小心发生接触,吴天臣干咳一声,抬起身来,刚才沉重的气氛突然变得微妙。晨扬也坐直身体。两人无言地对视,有点像初次见面的感觉。
“天臣,”晨扬的声音有种娇柔的感觉,“你不要喜欢外面那些人好不好?”
“就喜欢我一个好不好?”晨扬再次抓住他的双手,弱弱地问道。“有什么缺点,我改。”晨扬柔软的唇轻轻地含住他的手指尖,大眼睛哀怨地看着他。
晨扬站起身,越过圆桌,分开腿,跨坐在他身上。“天臣!”晨扬又在呼唤他,如天空深处飘来的雨丝,轻轻柔柔地落在他的心田。晨扬仰头脱下毛衣,小巧的指尖慢慢剥落衬衫上的纽扣,吴天臣的眼睛对着第三粒纽扣,熟悉的芒果沐浴露的香气钻进他的鼻子。
“天臣,我以后会经常去健身房锻炼的,保证身材棒棒的,好吗?”晨扬把衬衫丢在床上,露出精瘦的上身,那是他摸过无数遍的地盘。
“天臣,我们去海边度假,过二人世界,忘掉那些日常琐事好吗?”晨扬像山崖上的女妖,一边用金色的梳子梳理长发,一边唱着盅惑的歌声。吴天臣是那行舟的船夫,仰头凝望倾听,忽视小舟前行的方向。
吴天臣用力吞下口水,问道,“你真有抑郁症啊?”
晨扬的诱惑戛然停止,眼里射出又绝望又急切的光。“我已经好多了。天臣,不要因为这个病离开我。我会努力看医生的,我会努力调节自己心态的――”
“不用。”吴天臣突然兴奋起来。他用双手捧住晨扬的脸,柔声说道,“我照顾你。”
晨扬愣愣地望着他,不懂他的意思。吴天臣凑上去,叼住情人的唇,细细舔舐。晨扬僵硬的身体慢慢融化在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