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正气厅里没有一个人舒得开眉头。该来的人都来了,围着一张沙盘图站着,有意无意地都将目光投向了沈骁。沈骁与江川对立,隔着整张沙盘。
所有人都在沉默着等着江川和沈骁其中一方先发话。
精英旗的副将压低身姿上前,双手捧着一枚青铜制令牌呈给江川。江川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接过令牌,将令牌压在桌上,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到这里。
长空令。
“在这里参战的诸位,谁可以站出来解释一下,”江川的声音低沉,非常冷静却没有善意,闪着火星的目光尤其是焦点在沈骁身上。“精英旗为何会牺牲那么多兄弟,内城的天璇影是如何被击退重伤,恶人为何会闯入正气厅?”
大部分人都垂着头,纵是平日最醒目的阿染,见江川发火,也不敢大声说话了。
“精英旗糟了暗算,药蛊中被人下毒,盟里物资紧缺没有备用药物,沈骁也没有及时带人回防,所以……”苏梨约的话尾不着痕迹地消失。
“精英旗出事的时候,沈骁,大部队的人在哪里?”
沈骁便开口,话语也是从容不迫。“击退米丽古丽之后,在闻道草堂至七星岩一带被恶人缠住,故未能及时回防。罪责在我。”
阿染亦小声接道:“药蛊被人动手脚我作为军医没能及时意识到……我也有错……”
“先不急着在这一点上将责任归咎于谁。沈骁,回答我另一个问题――长空令,你从何得来?”
所有人都在看他。
沈骁早揣测到江川会质问他这个问题,偏偏这个问题他还不知该如何回答。给他长空令下落消息的人是唐翮,将长空令交给他的人是叶君虔。但是这俩个人他一个都不能交代出来。
“不说话是偷来抢来的?”阿染小声嘀咕道。
话刚出口,便被苏梨约扯住衣角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句“阿染别乱说话。”
“阿染,不用胡乱揣测。”江川转过头继续追问沈骁,“再问你一次,这枚长空令是谁的,你从何得来的。”
“笃笃”
沈本骁将要认下是自己强夺而来,还未来得及开口,便有人在门上轻叩了两声。
叶君虔不知何时站在了正气厅门口,缓缓呼出热气,唇上并无多少血色。金色的外套在外头的寒冷中显得格外单薄,衬得刚从重伤中恢复过来的他有些虚弱。
该死。沈骁在心底骂了一声。叶君虔怎么自己跑过来了,身子刚恢复过来虚成这样还吹冷风不说,私自挪用长空令这罪名他要是担下来,不是降几级军阶就了事的。还有他将长空令交给自己,无异于在告诉别人说他是站自己这一派的,两派明争暗斗他又不知会被牵连多少。
沈骁终于是站不住了,回身走到叶君虔身边一把握住人的手腕,压低声音,有些气急败坏地道:“你过来干什么?”
叶君虔白回去一眼,再度正视江川:“师傅,长空令是我给沈骁的。”
正气厅的人便都哑口无言。
阿染只瞪大眼睛难以置信,脱口而出“君虔哥,沈骁强迫你给他的吧?你怎么可能?”
“没有强迫,我自愿给沈骁的。”叶君虔强调了一遍,虽中气不足,却坚定无匹。
沈骁飞快地插出来打断叶君虔的话茬:“闭嘴,你回去养伤别来添乱。”
“沈骁,你为什么不解释清楚?”叶君虔反问。
“你想我解释什么?向你要长空令调精英旗的是我,没能及时回防内城至使精英旗牺牲惨重的也是我,若有责罚我无话可说。”
江川的声音提高了些,似乎已经是濒临发作:“那我再问你,你为何明知粮草物资供应紧张,还将人带出内城迎击恶人?”
“哈!”沈骁如听到什么荒唐的戏言一般,蓦地冷笑一声,“那就甘愿蜷缩在内城安逸地过日子,等着恶人将外城的首领一一击退,在你眼皮子底下狂妄叫嚣吗?”
这师徒两人是真的吵起来了。
“能屈能伸,等昆仑的大军回盟,粮道夺回,再收回外城,精英旗就不会有丝毫损失,何必急功近利,若是元气大伤,纵使赢了又何意义?”江川锁眉,话语里已经掩饰不住心头的怒不可遏。
“师傅,恕我直言。”沈骁的声音稍冷静了一些,话锋依旧尖锐――“如果裴鬼卿没有失踪,精英旗也不会遭受丝毫损失。”
最先跳出来的竟是阿染:“沈骁你什么意思?!”
而江川,本已将拳头攥紧,马上又松了开来,连看着沈骁的眼神也淡了不少。
“不错,鬼卿生死不明,浩气盟如失双臂。”江川的声音一下子低沉下来。“正是因为他不在,我才会再三传信强调要死守内城,还有,君虔,我出征前叮嘱过你,不要将长空令转交给任何人。如此意气用事,这就是你给我的答复?”
“师傅,我并非意气用事,沈骁有能力击退恶人,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叶君虔走上前一步,而沈骁则侧身立着。
“你相信他,结果呢?恶人闯入落雁城,若不是精英旗的牺牲,若是沈骁回防再晚一点,谢盟主会不会有危险,你还能不能活着站在这里为他的选择开脱,都尚且是未知数。浩气盟冒不起这个险。”
叶君虔还想辩解什么,沈骁只怕越说越乱,伸手便拦住叶君虔,语调回顾平静,激愤只沉在心底蒙尘。“不必再白费口舌,师傅,你我观念不合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我只需在这里发誓我沈骁所做的一切选择都是为了浩气盟的利益和荣誉,其余的,既互不认同,自然多说无益。君虔,我们走。”
江川没有阻拦,由沈骁拉着叶君虔跨出正气厅。在场的人一一散去,独剩下江川和站在角落全程一言不发的那个唐门,唐翮。
“你给他的消息?”江川问。
唐翮点头,假面下的眼睛里夜一样的深邃淡漠,望着江川:“你怕沈骁会毁了你一手带起的浩气盟吗?”
江川冷哼,“他若是有心,也没有那个机会。”
正气厅离得远了,沈骁只是牵着叶君虔往卧房走,安静的有点异常。叶君虔发觉手腕上沈骁施加的力道不知何时已轻了许多,抬头见沈骁半边侧脸,只是眼睛被几缕发遮着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总之沈骁此刻没什么好心情,甚至,他将他的恼火和不解都压着。
沈骁安静的样子就像一个人在生闷气,又像是很失落很孤独。
叶君虔停下脚步,握着他的手扯得一愣,便没用力拽着他一块往前走,沈骁回过头来,随之停下。
两人就这样对望。叶君虔皱着眉心情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单薄的外套在微风中被拂起一角,沈骁眼神一黯,皱眉低声道:“回你卧房再说吧,你刚恢复,别又在外头吹病了。”叶君虔迟疑片刻,默认了依旧跟在沈骁身边往前走。
沈骁合上房门将寒气与光一道挡在室外。这样的沈骁站在他面前――沈骁比他高半个头还多,体格精壮,外加上现在的他皱着眉脸色凝重,没有笑意的样子无形之中让叶君虔感觉到了一丝压迫感。
沈骁将叶君虔按在椅子上,转身去翻衣柜找棉衣,“你今天为何跑来正气厅?”
“沈骁,”叶君虔猛地站起来,对着沈骁的背影问道:“你为什么不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