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沈骁走出百草药庐没几步,便察觉到谁似得停了下来。跟前一青一白两条蛊蛇高高地昂着头。白蛇吐着信子,信子颤动两下,白蛇便匍匐游向沈骁脚跟,似乎想要缠绕上去。
这回又是谁?裴鬼卿走了之后的百草药炉竟这么热闹。
沈骁皱着眉,心情近乎不悦至极。□□在白蛇将要触及铁靴时唰地立入地面,冒出的火星威慑般闪过一瞬,白蛇吓得立刻反身缩回。
“阿染,让你的蛊蛇离我远一点。”沈骁收回枪背在背后。阿染笑着从树后走出,沈骁此刻只看得那笑容虚伪万分,至少是没有善意。
“取药材炼新的药蛊,我循着声响过来,不料倒是发现了有趣了事情。”阿染迈着猫步走过来,银饰末端缀着的星亮刺眼的很。“沈骁,陆劫似乎对你很感兴趣啊。”
“你信他的挑拨?”沈骁反问。阿染与自己不对付早是众人皆知的事情,沈骁或多或少猜到了阿染会拿这些说事。
算了,人家是个女孩子,就算言语冲撞你也不应该对人家怎么样。
“陆劫行事向来低调,虽仅居向景之下,却常年退处后线,极少在正面交锋中露面,这次他竟带人前来进攻,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竟来找你交谈――”
沈骁见阿染在身旁绕着圈,话语阴阳怪气的,带着几分隐晦。
“你有话直说便是了。”
阿染停在沈骁背后,“明白人都懂,陆劫想挖你去恶人谷。而今江沈两派内斗越来越狠,主流是偏向江川的,兴许陆劫再多找你一次,你在浩气盟就待不下去了呢?”
“不必质疑我的立场。”
“我一届军医,内斗怎轮得到我插手?要看江川,呵,自己养大的徒弟与自己背道相驰,浩气盟如今又被内奸潜入,你觉得,在江川眼中还有多少人是可信的?”阿染接了一句:“江川如今可谓是草木皆兵。你不在意他信不信你,但别拖我下水。”
沈骁好像明白了阿染来这里找茬的原因,却又百思不得其解:“拖你下水?”
“将军不记得正气厅中说过的话了?真是贵人多忘事。”
沈骁反应了有一会,才记起阿染说的是什么。他曾说过一句“如果裴鬼卿没有失踪,精英旗也不会遭受丝毫损失”而使得阿染暴跳如雷。
“也难怪你不知晓内情,我也是自恶人转入浩气的。”
沈骁恍然大悟,微微眯着眼:“哦?恶人谷?”显然是听到了感兴趣的字眼,却不急着评论,只装作不明后事的样子,慢条斯理逼着阿染挑明:“所以?”
“我在浩气盟并没有多少资历,先前在恶人谷又在肖药儿手下研制毒蛊,这次内城药物被人动了手脚我纵有监管不力之失,可将军这么一句话,呵,”阿染嘲讽似得冷笑一声:“我可真是百口莫辩了呀。”
“清者自清,”
沈骁话音刚落下,阿染马上回头打断道:“但将军又怎会不知有句话叫做――人言可畏?”
“虽有人言可畏之说,浩气盟却从不做凭空污蔑之事,行正坐直者流言不侵。你若觉得理屈,这桩事情我自可替你澄清。”
“那倒不劳烦尊驾,只希望将军懂得一言千层浪,莫将我逼得太紧,无论什么原由我是留在了浩气盟,便只为浩气盟尽力尽心,恶人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沈骁是清楚阿染留在浩气盟的原因的,因为叶君虔,也因此阿染才会和沈骁不对付。沈骁自然是不质疑阿染的立场,只是关于阿染提起曾在肖药儿手下研蛊的事情,他是不得不留心。
也罢,这些事情他许是该去问问唐翮,阵营之间的事情,就没有什么消息是未入唐翮的眼睛的。
沈骁停顿片刻,转身打算离开,关于阿染说的言论方面,他也并不让步:“巧了,我这人说话从不喜欢绕弯。伤员恢复慢甚至有些身种蝶衣蛊仍无力回天,这在浩气盟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这些大家是有目共睹。”
沈骁本是不想再和阿染多嗦半句,阿染偏偏又冷笑道:“是啊,我医术不如裴师兄,但他若是没那样神通广大起死回生的医术,又怎会被肖药儿提出作交易筹码,落到恶人手中,作肖药儿试毒的……”
“交易?”沈骁蓦然停下脚步,侧目往后。
“不然你以为呢?肖药儿若是没有得到人,陆劫又怎会那么轻易地让粮道给你打回……”
枪风划破凝固的空气的烈响,灼热火光在眼前不足一寸的距离处缓缓消失。泛着光的枪刃后,沈骁的样子格外清晰――那双眼睛里并不是怒火,而是冰冷至极的嗜血气息。无声中浓烈的危险信号涌到一起,如同随时准备吞噬寂静。
“看来,你知道的事情并不少啊。阿染。”
“哟?”阿染牵起嘴角:“这是何意?伤着自己人意味着什么,将军不会不知道吧?”
“我不认为我对女人就会有更多耐心。阿染,既然你在这个点自己找上门来,那为何不索性多告诉我一些呢?关于恶人谷,肖药儿,裴鬼卿。还有,江川的那笔交易。”
“你觉得你拿枪对着我我就会说?”阿染额稍沁了一丝冷汗,握紧虫笛盘算着如何脱身。
沈骁则是根本没有怜香惜玉,只抬手打了一个马哨,月绝影闻声疾驰而来,停在沈骁身边动着蹄子原地待命。他是打算动真格了。
“你放心,我自然不会伤你。只是请你在这百草药庐多留些时辰,我自有办法让你开口。”
苏梨约不怀好意地笑着,人在屋后,倚在墙边惬意地看着戏。一见这出戏正顺着自己的料想演,便直起身来,正要离开,凌空又掠过一道金影。苏梨约一惊,赶忙又后靠贴在墙边借着屋檐掩护自己。所幸来人并未发现到她,只听轻剑出鞘的声音,苏梨约探出半个身子去看,那轻剑竟对准了沈骁后背。
颈边不知何时多出一柄弯刀架着。苏梨约僵持着姿势并不动弹,丹凤眼冷冷地一撇身旁,看见那白色的兜帽之后又不屑地哼了一声,不去理会,继续看戏。
陆劫果然还没走,他到底想干什么?向景明明三番两次传他速速回谷了。苏梨约不懂。不过,显然是眼前这出戏要精彩――
沈骁知道身后是谁。轻剑剑锋泛出的寒意似乎能透过他的盔甲,在全身血液中流过一遍。
叶君虔的轻剑指着沈骁,沈骁的□□对着阿染,阿染只是发笑。真是一出好戏。
沈骁的脸色许是因为震惊而显白了几分。此刻叶君虔正蹙眉十万分严肃地注视着沈骁,剑锋贴着沈骁后背,纹丝不动,仿佛不具有攻击性。然而沈骁若是再往前半步,叶君虔会如何就不一定了。
叶君虔沉默着,似乎在等沈骁先开口。
沈骁缓缓侧过身,回头,枪锋依旧是抵在阿染眼前。从自己背后洒来的阳光铺在叶君虔身上,带些褐色的双瞳里写满了兴许是不解亦或是愠怒。沈骁微微启唇,半个“君”字口型停滞在那里有几秒,改口问道:“你是来拦我的?”
答案自然早已了然。
“你会刺下去?”
“会。”叶君虔毫无犹豫:“如果你对阿染出手的话。”话落又轻咬住唇,对峙间不再作声。
纵使一万分不愿将剑指向沈骁,沈骁是疯了么?长空令一事已经让江川足够忌讳,若是他现在再对阿染动手,原本便在江川的竹简上被描红的名字,岂不是下一眼就要被抹除?这不就相当于宣布叛盟或者内战?
叶君虔望着沈骁的眼神,又是带着慑人的锋芒,又是在恳求沈骁冷静下来――尽管沈骁的模样简直不能更冷静。
干干僵持在那里,都不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