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最苦不过下堂夫 - 轻微崽子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1)

金粟也不是天生的一副死人棺材板脸。

那时候他才十四岁。

夏末初秋天气正好,太阳一出来,晒得人身上懒洋洋的。

那会还没什么青龙帮,打了一天柴,累得要死要活,就到帮工那家人宅子不远的一处湖泊洗澡。

湖里最深的地方足有一二十米,淹死个把人实属寻常。

这一转的年轻小伙都爱到这里泅水,越是敢往深处游,越能证明自己的胆色和本事。

轰然一声从水里冒出个头,少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朝远处的金粟大喊:“过来啊,趴在岸边有什么意思,胆小鬼。”

金粟不大理人,惹得这一圈的小伙对这个才来不久的少年人又是好奇又是害怕。据说,这人帮工那家人可不得了,特别有钱,那大宅子,和京城里的高官相比也不落下风。

“不来了,洗完就得回去,今天东家有事,东哥,明天一早你在脂粉巷子口等等我。”

“知道。”东哥爽朗一笑,朝着金粟挤眉弄眼。

金粟在脂粉巷子有个相好,才好了没俩月,金粟的工钱全给小娘子打首饰了,不过他也只打得起银的,平时没少被一起下湖洗澡的弟兄们嘲笑,说他将来一定是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软蛋。

金粟从来不跟谁计较,甚至不太跟他们说话,有河一起洗澡,有酒一个坛子里喝,就这么大点交情。只有东哥是不一样的,当年金粟刚来这里,人生地不熟,全亏东哥给他搭上线,跟了现在这东家。

东家姓叶,带着个小少爷,今年六岁。

小少爷来之前金粟的日子还算松活,少爷一来,他的好日子算到了头。

坐北朝南的一所院子里,爬山虎绿了半堵墙。

叶家十五个二十岁往下的下人一字排开,个个恭恭敬敬低着头,这头可不是冲着身系翠绿马面裙的奶妈低的,而是冲着她怀里那个小肉团子。

在这一群人里头,金粟年纪小,他也不觉得自己能被选上。金粟就那么涩然地耷拉着头,一只手抓着潮湿的衣角揉来捏去,每逢紧张,金粟都这么干。

肉团被放在了地上,摇摇晃晃地在一群下人之中走来走去,个个都比他高,却个个都不敢直视一个小娃娃。

肉团把拇指含在嘴里,朝前走了几步,突然嘴角一咧。

金粟松了口气:很快就完事了,今天答应了去杏红院帮姑娘们搬扇子出来晒。这一放松,金粟的鼻子痒痒,猛然一个喷嚏。

霎时间寂静无声,金粟脸都不敢抬,他向来少血色的脸臊得绯红。

“少爷,这是郭彦,从前家里都是读书人,很有学问的,待人也好,还会一点拳脚。”

听见奶妈的声音,金粟紧张的眉眼松了下来。

“他呢?”

“他呀?”奶妈犯难地看着最末还在揉鼻子的少年,压根找不出什么夸他的话,家里不出众,也没什么特别的本事,加上年纪小,出了什么事也担不住。

金粟盯着自己的鞋子,等待这场闹剧一般的选拔结束,手指一边在身侧掂他的钱袋,没几文钱了,不过还有一两碎银子,今天过去总得给胭脂带点儿什么,虽说胭脂不是嫌贫爱富的姑娘,但对女人好是天经地义的,这点金粟年纪小,还是知道。

“我要这个。”

话音甫一落地,正在出神的金粟腿被一把抱住了,他诧异地瞪住那孩子,说不出话来,也没他说话的份。

接着,那张小孩子的脸抬起来看他,那眉,那眼,生得恰到好处,又有一份超出年纪的成熟冶艳,近乎妖异地硬生生把他的魂儿从躯壳里拽了出去。

“选定了?”

陡然一个中年男人开了口,是叶霸江从正屋里走了出来,他漫不经心地挽起袖子,走过来慈爱地摸了摸儿子的头。

“嗯,就这个。”叶锦添被叶霸江抱在怀里,他一条肉手臂揽着他爹的脖子,另一只手指指了指金粟。

金粟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两只手都在身前绞着自己的衣服。老爷这么久没说话,应该不大满意,于是,无数念头在金粟脑子里撞得他头痛,他突然矮身朝叶霸江一跪。

“小的担不起重责,请老爷另为少爷选一位随侍。”金粟颤声道,他不敢抬头,自然没看见叶霸江眼睛里闪过的微微诧异,这是一份美差,没有多少人会拒绝。

“这样,你们,比试比试,屈风,带他们去演武场。”

“比试?”金粟微微张着嘴的样子很傻帽。

“对。”

“怎么比……”

叶霸江眯了眯眼睛,“自由比试,互相组团也好,单打独斗也罢,最后一个留在场上的人,就是小少爷的随侍了。”

那就没他什么事儿了。金粟也说不清他是失望多点还是高兴多点。

叶小少爷的嘴儿翘得老高,扭着身非得下地,走到金粟的面前。他比金粟矮,表情却有睥睨天下之感,金粟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头低点儿。”小孩颐指气使道。

金粟只得蹲下身来。

“记着,你是我选的,你不能输,你输了,就代表我输了,要是让我输了,我绝饶不了你!”

一股难以形容的震动让金粟凝神看了看这个孩子,一个五岁大的孩子,竟会有这样的气势,这让金粟头一次有自惭形秽之感。他在叶家靠自己的手脚挣钱吃饭,从不觉得羞愧,这一刻,他却强烈地感受到人与人生下来就不一样,就不公平,好像胸腔里憋着一口气。

这口气也没能帮金粟在演武场上夺得胜利,更因为他提前就被叶锦添选中,其他人第一个想干掉的就是他。金粟没学过武功,发现所有人都冲着他来时,起初还有力气反抗,没一会儿就口鼻出血,鼻青脸肿了。

他趴在地上,高高肿起的两只眼睛只能眯起一条缝看人。

为了一个挤到最受宠的小主子身边的身份,平时一个锅里吃饭的下人们争得头破血流。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金粟!”

谁在叫他?金粟茫然地扭过头去,听见自己脖子格格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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