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耿于怀
草庐之前,杨延顺细细品味着刚听见的那首诗,心道,这果真是个痴人!
刚想抬手敲门,房门突然自己打开。仔细一看,屋内出来一人,他看到杨延顺先是一愣,随后悠悠道:“想不到朔九隆冬之时,还有人来到此处,不知阁下是偶然路过,还是专程来寻我的?”
杨延顺抬眼观瞧,出来这人中等身材,穿一件冬衣,目光和煦,面带微笑。随他开门的一瞬,屋内的热浪涌出,打在身上,倍感温暖许多,让人错觉是这人身上散发的温热。再仔细看看,这人长大不错,唇红齿白,浓眉大眼,只不过,发丝中掺着些许的白发,似霜如雪,惹人注目。
“阁下为何盯着我看?难不成我欠了你的银两,你来讨债不成?”那人打趣道。
杨延顺急忙道:“在下乃是路...嗯,我是来找于怀的。”
那人又是一笑,“既然是专程来找我的,就请进屋吧。”说完一闪身,邀请杨延顺进屋。杨延顺拴好五匹宝马,而后进到屋内,于怀看了看那五匹马,没说什么,也回到屋里关上了门。
“请坐,草庐简陋,招待不周,还望见谅。”于怀端着一壶热茶,亲自倒了一盏,左手食指与中指轻轻一推杯身,稳稳当当送至杨延顺跟前。杨延顺拿起茶杯,吹了一下,抿了一口热茶,“多谢于兄招待,风雪漫天,有一草庐,一壶热茶,足以暖人心。”
“暖得了汝心,却暖不了吾心。哦,还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于怀总是如此有礼,杨延顺也只得装一回君子,忙道:“瞧我这记性,茶都喝了,居然还没通禀姓名。我姓杨,叫杨延顺。”
“杨延顺?略有耳闻,但不知阁下来寻我,所为何事?”于怀淡淡问道,一脸的平和,未见波澜。
杨延顺答道:“我开门见山地说,此番前来,是经人指点,得知于兄隐居在此。我想请你出山,到大辽军营中,领一支劲旅,北战南征!”
于怀也抿了一口茶,随后道:“阁下有所不知,我虽是契丹人,但心中无那报国之志,更没有安邦之意。”
杨延顺早料到他会拒绝,便岔开话题,道:“于兄,我听闻你隐居是因为一个女子?”
于怀眼皮一抬,神情微动,“不错,自佳人离去,我已经在此快十年了。”
杨延顺:“十年,还使你忘不掉一个人吗?”
“呵呵”,于怀苦笑一声,“不瞒你说,我早就忘了她的模样,不过...那份情,却始终忘不掉。”
“情?”杨延顺摇了摇头,“我看不是情,是痴!于兄,痴者,不慧也。”
于怀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道:“这么多年来,找我出山的人也不少,不过如阁下这般有礼雅怀、善解人心的却不曾得见。你为我奔波一遭,我总不能泼你冷水。这样吧,屋外滴水湖中生有白莲花,虽是寒冬腊月,依旧绽开,世间少有。白莲之下,有一千年老蚌,每当月圆之时,便张其壳,吐其珠。那颗珍珠吸收千年的日精月华,早已不是凡物。想当初佳人尚在之时,我便想取出珍珠赠予,以表我心。奈何我水性不佳,始终潜不下去。不若这样,你帮我把那珍珠取来,了我一桩心愿,我便跟你征南战北,火海刀山!”
杨延顺一听,心中略有迟疑,此时天寒地冻,还要我潜水下去取珠,冷就能冷死我!如果不小心再被那老蚌夹住,我岂不是要做水下冤魂?如此冒险,还不如算了,再找旁人也就是了。不过转念又是一想,宵蓝推荐我来找他,他定然不是常人,所谓可怕之人定有可敬之处,这个于怀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我若得了他效力,事半功倍矣!罢了,我已经在生死边缘不知闯荡了多少回,也不差一次了!杨延顺想到这,便欣然答应。
到了夜半之时,杨延顺和于怀走出草庐,来到滴水湖前。月光冷清,照在湖面上,升腾起薄雾。薄雾当中,可见一朵白莲,时隐时现,果不其然,世间少有,美得沁人心脾。抬头看看,月圆如轮,想必正是那老蚌吐珠之时。杨延顺便道:“于兄,来时听你吟诗,所谓晨风莲动池边雾,烟魂散尽滴水湖。如果我下去之后再也上不来了,那散尽魂魄的,可就是杨某人了!哈哈。”说着,杨延顺来到湖边,三下两下,脱了个干净,北风一刮,冻得他浑身发青。“那个...那个...于...于兄啊,我下去了,如...如果我...上不来,你...你也...不,不要自责!”杨延顺冻得口齿不清,交代完之后,纵身跳进滴水湖。
一瞬间,冰冷之感如同利剑,透过肌肤,直刺骨髓,杨延顺憋着气,咬着钢牙,拼命下潜。游到白莲之下,但见水底光芒四射,正是那老蚌吐珠,珍珠散着精光,引来众多鱼虾。杨延顺不敢耽搁片刻,脚蹬手刨,潜到跟前。驱散了鱼虾,仔细来看,那老蚌张张着两扇门板一样大的壳,吐着珍珠,吸收月光。珍珠有鹅卵大小,晶莹剔透,杨延顺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无论是宋辽两国的皇宫内院,亦或是府库封存,都没见过如此宝贵的珍珠。当下,伸手去拿,刚一触碰,只觉得一阵暖流从手心传至四肢百骸。杨延顺心中一喜,刚要收手还没收回的时候,老蚌警觉,瞬间闭合,夹住杨延顺的胳膊。杨延顺惊痛之余想要大叫,却忘了这是在水里,可能是脑子冻得坏掉了。他一张嘴,冰冷的湖水倒灌,一时间拼命挣扎,可他胳膊被夹住,根本跑不了,越是挣扎就呛了越多的湖水。咕咚咕咚冒了好大的泡,不一会儿,他便意识昏沉,最后一个念头闪过,完了,我杨八郎最后做了水鬼,真是可笑可悲!闭上眼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一人如同离弦之箭游向自己,不过他已经看不清是谁了......
再次睁开眼,杨延顺发现自己身在草庐,身旁一人,正拿着书卷凝视。仔细来看,正是于怀,再看看自己的周围,躺在一张床上,一【丝】不挂,盖着被子,右臂缠着绷带,轻轻一动,痛感传来。
“阁下醒了?呵呵,你昏迷了三天三夜,霸占了我的床三天三夜,要是再不醒,我可就打算把你扔回湖里喂鱼了。”于怀放下手中书卷,打趣道。
杨延顺清醒过来,忙问道:“我记得自己被老蚌夹住,是你救了我?”
于怀:“此处别无第三人,不是我,还会是谁?”
“那珍珠我可拿到?”杨延顺急忙问道。
于怀拍了拍他缠着绷带的胳膊,“珍珠已经入药。我杀了老蚌,把你和珍珠一并带上来,顺便采了白莲。将珍珠研磨成粉,与捣碎的白莲花瓣一同敷在你胳膊上,才不致于让你残废。”
杨延顺心中惊讶,沉默良久,问道:“可那珍珠,你不是要赠予佳人?如今被我用了,又该如何是好?”
于怀摇了摇头,道:“事隔经年,她也不知去往何方了。你说得没错,我是个痴人。其实我水性极佳,要取珍珠,犹如探囊取物,只不过我不想去拿。就算得了珍珠又能如何?斯人已去,只有我还在原地囚了十年。哎...正巧你来请我出山,我便借机考验你。这么多年,来找我的人许多,我都以此法试之,可他们别说潜下水去,就是到湖边看看都不敢。都推辞天冷地寒,不敢下去罢了。”
杨延顺听了半天,这才明白过来,看来自己被他耍了一道,还险些搭上条命。不过听他所言,似乎自己通过考验了,便问道:“你能看开最好不过,毕竟十年了,也该醒来了。话又说回来,我是不是已经通过你的考验了?”
于怀点点头,“如蒙不弃,我愿拜在你门下,效犬马之劳。”
“太好了!”杨延顺心花怒放,“我衣服呢?”
于怀按下他,道:“你现在还不能动,这伤起码还得两天能好。”
“骑马?不骑马的话,几天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