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父与子(5)
第21章父与子(5)
“您为什么吩咐把孩子抱走?”帕维尔·彼得罗维奇最后又问,“我很喜欢小孩子的,能抱来让我看看吗?”
听了这话,费涅奇卡既窘迫又欣慰,一脸通红。平常她有点怕帕维尔·彼得罗维奇:他似乎从不跟她说话。
“杜尼亚莎,”她唤道,“请您(费涅奇卡对家中的所有人,都客气地用‘您’来称呼)把米佳抱来,哦不,请稍等,先给他套件外衣吧。”
费涅奇卡说着向门口走去。
“没关系。”帕维尔·彼得罗维奇说。
“我很快回来。”费涅奇卡说罢,便匆忙离去。
只剩下帕维尔·彼得罗维奇独自一人,他开始仔细地打量四周。这间低矮的小房间被收拾得干净、舒适,散发着一股新漆的地板、甘菊和蜜蜂花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靠墙摆放着一排竖琴式的靠背椅,还是那位已去世的将军当年在征战波兰时买的;房间的一角放着张小床,上面挂了顶薄纱帐子,床边是一个圆盖铁皮箱。与此相对的另一面墙上是一张大的颜色灰暗的奇迹创造者尼古拉的圣像,像前点着一盏长明灯;一枚小瓷蛋由红带系着,从圣像头顶的光环直垂到他的胸口;窗台上一瓶瓶去年做的果酱,绿油油的,瓶口封得严严实实;瓶盖的封皮纸上有费涅奇卡亲笔写的大字:“醋栗”;尼古拉·彼得罗维奇特别喜欢这种果酱的味道。一根很长的绳子从天花板垂下,它的下面系着一个鸟笼子,一只短尾黄雀在里面不时地又叫又跳,笼子也不断地来回摇晃,使得里面的大麻籽也轻轻散落到地上。几张尼古拉·彼得罗维奇的不同姿态的照片摆放在五斗橱上及挂在两扇窗户之间的墙上,这些是一个外来的摄影师拍的,可惜效果不好;那儿还挂了一张费涅奇卡本人的照片,效果就更不用说了:又暗又黑的相框里有张笑脸,没有眼睛,表情也特别拘谨,而其他都非常模糊;费涅奇卡的相片上面是叶尔莫洛夫将军的画像,他身披大氅,正板着面孔严肃地凝视着远处的高加索山脉,一个丝质的小针垫从墙上垂吊在画像上,恰好遮住了将军的前额。
过了大约五分钟,邻屋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服声和呢喃细语声。帕维尔·彼得罗维奇顺手从五斗橱上拿起一本油迹斑斑的书,是马萨利斯基的《阻击手们》,已残缺不全,他翻了几页……费涅奇卡抱着米佳进了门。她给孩子穿了件领子镶了金边的红衬衫,把孩子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小脸洗得干干净净:米佳和世上所有健康的孩子没两样,他呼吸较重,身子乱动,就连小手也动个不停,仿佛在表达着对这件漂亮衬衫的满意。费涅奇卡也整了整自己的头发,把围巾拉得更平整些,她不做这些就很迷人的了,确实,世上还有什么比年轻漂亮的母亲怀抱健康可爱的宝宝更美的呢?
“真是个胖小子!”帕维尔·彼得罗维奇和蔼可亲地说,并且用食指的长指甲轻轻地挠米佳胖胖的双下巴;孩子瞅着黄雀,笑了。
“这是伯父,”费涅奇卡轻轻晃动孩子,贴着他的小脸蛋说。这时杜尼亚莎轻轻把一支点燃的香烛放到窗台上,烛底放了一枚小硬币。
“他有几个月了?”帕维尔·彼得罗维奇问。
“六个月;到十一号就七个月了。”
“快八个月了吧,费多西娅·尼古拉耶夫娜?”杜尼亚莎怯生生地插话道。
“怎么可能呢?是七个月。”孩子又笑了,他盯着铁皮箱瞧了会儿,蓦地用五个小指头抓住妈妈的嘴和鼻子。“这小淘气。”费涅奇卡说着,并不躲避。
“长得的确像我弟弟。”帕维尔·彼得罗维奇说。
“他还能像谁?”费涅奇卡心想。
“是啊,”帕维尔·彼得罗维奇继续说,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真是像极了。”说这话时,他神色暗淡地望着费涅奇卡。
“这是伯父。”她又对孩子低声重复了一遍。
“啊,帕维尔!原来你在这儿!”后面忽然传来尼古拉·彼得罗维奇的声音。
帕维尔急忙转过身,紧锁眉头;看到尼古拉一副既高兴又感动的模样,也只好报以微微一笑。
“这孩子好可爱,”他说着,又看看手表,“我拐过来,说一下买茶叶的事儿……”
帕维尔又恢复了他往常的冷淡,眨眼间走出了房间。
“他自己来的?”尼古拉·彼得罗维奇问费涅奇卡。
“是的,老爷;他叩了叩门就进来了。”
“喔,那阿尔卡季再没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