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人鬼(上)
第七十五章·人鬼(上)
九幽夫人姓甚名谁,武林中少有风闻,她是横空而出,来无影、去无踪,真如鬼物一般,又且心狠手辣,短短两年之间,自西南以至东北,接连作下百余件大案,轰动朝野,被害的十之八九是男子,上及江湖豪杰,下到市井小人,还有几位朝廷权贵,身份不等,名声殊异,何故丧了性命?皆为忘情负义之徒。
其时瀚漠尚未毁盟发兵,天下承平,猛地里发生了如此骇人听闻之事,饶是死者多行不义,到底没个明正典刑,九幽夫人擅自逞凶,触犯了黑白两道的禁忌,以致毁誉参半,结仇无数,怎奈她艺高大胆,又兼来路未详,人们一时徒呼负负。
兴寿五年,九幽夫人与仇家约战在苍山之巅,以寡敌众,激斗三天,竟自胜败难分,其后销声匿迹,及至两年后,瀚漠王族大肆招揽武林高手,成立罗刹堂,得悉其事,暗使密谍前去寻觅,当真让他们遂愿,武林各派正自唾骂,九幽夫人应邀而去,却是大开杀戒,将那些个奸贼和背弃家国的江湖败类一窝端了。
罗刹堂拳功未成,便已化为灰烬,瀚漠王族十分恼恨,偏生九幽夫人也消失在火海之中,他们徒呼负负,只好另作打算,业火教由此得到良机,这是后话,暂且不表,且说当时的中原义士听了消息,纷纷拍手称快,言定前事一笔勾销,其中或有几分真心,但在他们看来,九幽夫人已经死了,自是恢廓大度。
时过境迁,传说渐已淡出江湖,温厌春首次听闻这个名号,是在十三岁那年,木瑶的情郎引来杀手,要置夫人于死地,而她尚自发蒙,直到跟了那飞轩,出没于暗榜,方知自己有过何等际遇。然则昨日难追,温厌春权当缘分已尽,她从未懊悔,也不作妄念,一心想的只是保命和复仇,哪知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夜已深,秋风藏霜刃,寒月化银钩,一草一木,尽显肃杀,不消说这片寨墙高达百尺,乃是以前抵御兵祸的工事,年久失修,疮痍满目,常有闹鬼的传闻,纵然挨着县城,也没人过来,今番招得一伙邪魔外祟,尚还寂寂悄悄。
石洞之内,灯火幽微,温厌春假装昏迷未醒,被人绑住了手脚,丢在角落里,双目紧闭,等到近侧的呼吸声变轻,只余一个看守,她轻轻解开绳索,就地横腿扫出,紧接着屈肘撞去,对方猝不及防,顷刻间身子软倒,要待呼喝,喉头又是一紧,给她撬开嘴,生生打下两颗牙,当中赫然夹着毒丸。
温厌春一看,此药黑里泛红,不由皱起眉头:“蚀心丹,你是般若堂的人?”
先时她激怒皎娘,佯为不敌,为的是顺藤摸瓜,待得那俩黑衣人出现,瞧其身法形装,似为杀手之流,料想他们跟般若堂有干系,因而留了一手,如若不然,已经结下死仇,只是这名看守倒也烈性,一字不肯说,服毒未遂,又要撞墙。
见状,温厌春无计奈何,撮掌将他打昏,又点住几处大xue,随即上手摸索,找到一块令牌,正面錾刻恶鬼像,背面是“般若”二字,另有四把子午消魂锋。
霎时之间,她心下一凛,思如走马,皎娘已是般若堂的叛徒,如何指使得了这些人?料来其中尚有情弊,已知皎娘原名木瑶,乃九幽夫人的弃徒,若没猜错,当初的仇家就是般若堂,报复不成,其心未死,故将其收入门下,只怕这十年间,他们一直在暗地里追查,除了深仇大恨,还有觊觎秘笈之故。
然而,九幽夫人所杀的大多不是善类,又有诛却叛贼的义举,般若堂本自顾忌,得知此事涉及容舜华,师出无名,未便究办,着皎娘设局刺探,不失为良策,却有一点不通,这番乱子闹得太大,难以收拾,尹厉命已垂危,岂会作此行径?
温厌春不觉屏息,想到师无恙陪同容舜华,先行下山赴约,不知这会儿是何情况,她定了定神,收好证物,听得外间有些动静,当即贴墙而近。
此地少不得二三十人,墙上墙下,均有杀手来回巡逻,温厌春躲在暗角,故意弄出轻响,骗得一个进来,猱身抢上,先发制敌,而后扒掉他的外衫和蒙面巾,给自己换上,若无其事地走出去,见是荒草丛生,乱石堆垒,隐隐透出几点火光。她修炼《天人赋》,也曾做过刺客,要避过这些耳目,实非难事,远远瞧见两道黑影,整个人便已闪入空隙,旋即攀上墙头,矮身近前,猛施突袭,一举封住高处的岗哨,看清了周遭地势及巡卫所在,复又纵身而下,片刻之间,有杀手朝这边望来,只见一团漆黑,没个风吹草动,温厌春却已潜至三丈开外。
寨墙深处是一大片空地,断枪折戟,依稀可见,当中搭了个茅棚,有人坐在板凳上,守着一盏油灯,温厌春隐在土石间,瞧他尖嘴猴腮,竟是单崇!
灯火忽明忽暗,恰似单崇的脸色,身上还是那套夜行衣,却已多了几道口子,甚为狼狈,许是等候已久,渐感不耐,温厌春也觉得奇怪,附近设有哨卡,这茅棚左右却无看守,似乎吃准他不会走,又等了一阵,远处传来马蹄声,杀手各自让开,一人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行近,说道:“杨某到迟,莫怪,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