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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取舍(上)

第六十九章·取舍(上)

更深夜静,凉风冷雾,温厌春疾行下山,寒气缭绕不散,以至于衣裳泛潮,发梢似欲凝霜,偏又是外感内热,火性炽盛,连脏腑也烧灼起来,这会儿进到大堂,坐在炭盆边,暗运内息,逼出一身汗,痹痛的手脚才好受了些。

掌灯的妇人正是店主,虽容貌有瑕,但心地善良。即便给温厌春扰了酣梦,也无半点不快,招呼她坐下,又从角落里揪出个少年,笑骂两句,叫他去牵马添草,顺手将烛台放在桌上,反身走向后院,打算做点热乎的吃食。

“姑娘一路行来,又是独身,少不的忍饥受累,到了我这客栈,还要空着肚子,怎好安歇?”

妇人走出几步,听到温厌春推辞,回眸一笑,“锅里坐着水,下一碗面,也不费事儿……瞧你脸色发白,好好的年纪,可不能亏了身子。”

店家的盛情难却,加之奔忙半宿,温厌春着实饿了,见她大方,便也应下。

堂中摆着十来张板桌,前边是柜台和酒架,四角设了雅间,此刻俱已空置,左侧的木梯连着二楼,右边通往后院,以木屏风、厚布帘作隔,虽然老旧,但是干净。

温厌春坐了片时,只见帘子给人掀开,那个少年栓好马,打着呵欠走出来,手里还拎着茶壶,咧嘴道:“娘没叫厨子,亲手做的阳春面,姐姐先喝水吧。”

他的脸上稚气未脱,约莫十三四岁,因着没睡醒,走路直打晃儿,话音方落,便给板凳绊了一下,眼看要摔破面门,不及惊呼,斜里伸来一柄连鞘长剑,将人拦腰抵住,脱手飞出的茶壶也似燕子还巢,轻悠悠落入温厌春掌中,滴水不漏。

铁铸的茶壶甚是滚热,温厌春皱了下眉,待少年站稳,收剑落座,倒了一盏水,轻轻吹过,道:“当心点儿,我是不怕烫,你却要起燎泡的。”

少年吓了一跳,困意全无,小声道:“谢、谢谢你,我省得……娘的脸就是给爹拿热水烫坏的,怎么也看不好,她要是知道,肯定会骂,不叫我做了。”

想到妇人额上的疤,温厌春皱起眉,又看这少年身量未高,却已晓事,右手食指还缺了半截,似为兽齿咬断,不禁心生怜悯,要待问话,忽见布帘晃动,妇人端着一碗面,出来瞧时,奇道:“这是怎的?小儿愚顽,若有无力之处——”

少年不敢作声,只向温厌春挤眉弄眼,叫她好笑,揭过了话茬儿。

阳春面的做法简单,比比皆是,温厌春打小吃到大,早已不觉稀罕。

但看这汤底清澈,面条劲爽,她浅尝一口,赞道:“鲜得很,杨掌柜好手艺!”

闻言,妇人喜的眉开眼笑,却是摇头道:“错了,我姓钱。”

温厌春一怔,迟疑道:“我看那旗招上绣的是个‘杨’字,莫非……”

见她吞吞吐吐,钱掌柜失笑,摆手道:“我与前夫立状和离,他不姓杨,小儿跟着我,也改了姓氏,乡亲们都知情,姑娘有此一问,可见是人生地疏。”

顿了下,她正色道:“方圆两百里之内,打着杨氏旗号的商户不在少数,如绣坊、药房、金银铺等等,此外还有武馆和女学堂,五行八作,连枝带叶,都是红袖斋的生意……若非如此,咱们这样的人,岂能安身立命?”

天还没亮,两人秉烛而谈,温厌春说了些异地之事,套起话来——

钱掌柜原为邻县之人,先父是县中主簿,将她嫁入富户,怎料好景不长,知县贪渎获罪,累及佐官,她没了爹,婆家反面无情,一面张罗新妇,一面苛待旧人,她有苦无处诉,逆来顺受,不想他们变本加厉,连幼子也遭了难。

“他家巴结着县官,我想要和离,也没个法子,直到小儿给恶狗咬断手指,再不能忍气吞声,听说碎玉山上有个红袖斋,不吝给老弱妇孺做主,便横下心,携子出逃,挣出一条活路来……”说到这里,钱掌柜不由地长吁短叹。

温厌春给她倒水,顺口道:“红袖斋?据闻斋主是位高士,在江湖上很有名望,我听过他的传闻,说是仁义君子,神仙中人,掌柜的可曾得见?”

钱掌柜一听,笑道:“这倒没有,主事的也是女子,得知我的难处,找来讼师,呈诉于官府,又叫旗下的商号挤兑他家生意,双管齐下,自是成了。”

闲谈间,寒鸡啼叫,晨星寥落,远近间多出几点灯火,蕴斥长街的浓雾渐已稀薄,偶或传出人声,三三两两,或摆摊,或挑担,一日的活计又将忙开。

温厌春吃罢面,眼见得月落星沉,东方欲晓,客栈里也有人起早,暗自记下钱掌柜的话,要了一间上房,位于二楼最里侧,内中小窗临街,她摘了头上那枝白海棠,别在窗棱外,而后和衣入眠,及旭日初升,窗外响起“咄”的一声。

她睡得不沉,一下便醒了,起身看去,虚掩的木窗张开缝隙,小青沿着墙壁爬进来,朝这边摇头晃脑,肚腹微胀,甚为餍足,不知吃进了什么。

少顷,窗口抛入一团鼓囊囊的麻袋,猛向地面砸去,势大力沉,落下却轻。

温厌春让开半步,打开来看,赫然是那名黑衣男子,他的面具已经掉落,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竟有几分眼熟,不待她细瞧,身后又传来轻响,师无恙探身而进,猫儿似的纵至近前,手里还拈着那枝花簪,轻轻插回她的发间。

“你找的地方不错,叫我兜了个大圈。”他弯起眉眼,半是埋怨,半是戏谑。

往返三十余里,曲曲折折,躲避耳目,还得扛个大活人,以温厌春的估测,至少要过了巳时,不想师无恙着紧回来,一路疾奔,到底是挂念她的伤患。

温厌春平素跟他打诨,当下却没还口,擡足勾过凳子,不由分说的将人按下,斜眼望去,黑衣男子干坐在地,动弹不得,睁着一对大眼,恶狠狠地瞪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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