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临近春节,每家每户的院子里都透着喜气,街上到处都是小孩子的嬉闹声,大家都因为过年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胶纸街上新搬来一处住户,住进了这个空了有一年多的二进院子。这院子原先是一个商人的小别院,后来那商人越做越大,不稀罕这地方,所以打算出手买呢。
院子其实也不算小,门前种桑树,后院栽梨树,一进的院子前有个天井,放着荷花缸,前院的厨房仓房后院的卧房书房厅堂,屋瓦齐整窗明几净,算是个齐整略显雅致的别院。二十九的那天里,就看院子大门敞开,两个壮汉正抬着车里的东西往里搬,好奇的邻里不免伸了脑袋的张望,只见一个约二十多岁的女孩儿,正一手插腰将那两汉子指使的团团转。
什么椅子桌子凳子,锅呀瓢呀盆呀,枣红的大衣柜,簇新的罗汉床。
那姑娘生的娇气,一双眼睛透亮,微微眯着就显出一股子蛮横气来,虽穿了件半旧不新的小锦袄,可看那样式就不是一般的普通人家,长得水嫩可出口却显得粗鲁,有股子泼辣劲。这时又从街那头走来一男一女,男的也是二十出头文质彬彬的,女的长得嫩,扎着辫子透着一股子秀丽。
两人一面谈论着什么一面朝这儿走来,门口指挥的姑娘看见便迎了上去,叫了声:“慕青姑娘,陈先生,你们怎么来了,这儿现在正乱着呢,一屋子的灰尘,姑娘和先生还是等收拾后了再过来吧。”
慕青笑:“今天来就是帮忙收拾屋子呢,早点收拾出来早点住,你还打算在陈冲家借宿多久呀?”年前旅馆客栈都关了门,老板活计也都回家过年去了,慕青和锦芜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地方,陈冲就邀了两位姑娘住在他家里,陈冲家境还算尚可,读了书还被学校保送英国留学,可惜陈冲的父母死的早,染了病,这个环境治疗条件差,就没活过来。父母的病用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亲戚许多钱,陈冲知道后就从英国赶了回来,陪了父母最后一程,料理了丧事。自己算是学业不成,后来经别人介绍就去了瑞生的铺子里当学徒,如今的家里就他一人住,得知情况后就邀请了慕青和锦芜暂住在自己家里,可两个姑娘都未嫁,这年头人言可畏的,便帮衬着找了院子。
两人过去,帮着归置了家具,和锦芜将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收拾了一遍,厅堂上放了方桌,因为刚赶上过年,锦芜从外面买了红纸和笔墨,要陈冲写对联。
“过年怎么能没有对联呢,虽然今年这年过的仓促,可最基本的可不能没有。”锦芜就要陈冲写一副来,陈冲的毛笔字不行,他握的是钢笔,如今被锦芜霸王硬上弓,局促的白色脸皮涨得通红,不住的看慕青,慕青也笑,说:“我们两个写的字都不好看,还是你写吧,意思到了就行,没那么多讲究。”
“姑娘还会写字,我不行,我看着字歪七扭八的就头疼,你们都是有学问的,我就空有一把力气,你们写,写好后贴对联就交给我吧,保证贴的整整齐齐的。”
锦芜将纸裁好,平展开来,又碾了墨,让毛笔浸透墨汁,推到陈冲面前,道了声:“给。”陈冲局促极无措,只得接过毛笔,犯难的说:“这写什么呀?”
锦芜也不知道,于是两人抬头看慕青,只见她坐在一个边角处,笑的一派恬静,说:“就写个岁岁平安的对联吧。”
陈冲想了会才下了笔,上联是:‘岁岁平安日,’下联是‘年年如意春,’横批是吉祥如意。”朴素简单又朗朗上口,关键很衬慕青心意,十分的喜欢,锦芜赶紧将红纸上的墨迹吹干,自告奋勇的去借了梯子踩高贴对联,可陈冲觉得贴的不工整,于是左右左右的指使着锦芜,惹她发怒:“到底左边还是右边,你说清楚。”
陈冲被这一嗓子唬的,支支吾吾的说:“左边,左边点。”等贴好了对联已是黄昏,陈冲回了自己的家,院子里就剩下锦芜和慕青两人,锦芜正用手帕擦着新换上的灯泡,一边跟慕青说:“明天就是年三十了,虽然就只有姑娘你一个人,可也不能冷冷清清的过,不然就没有年味,我明天一大早就去菜市场,捡时鲜必须的买上些,咱好好过个年。”
慕青知道锦芜是个惯热闹的,也不拦着她,说:“如今这钱盘了铺子,又买了这院子,没剩多少了,你紧着点花。”
锦芜似是有些丧气,不过还是答应了,就听慕青问:“你以前在周家过年是怎么过的?”她有些好奇。
锦芜想起东院里的大少爷,不禁更是眉头拧成个疙瘩,说:“大少爷那人,只要你顺着他,听他的话,他就很宠你,过年那会可热闹了,我们在门口放鞭炮,吵吵闹闹,少爷也不管我们,大年初一还多给我们一倍的月钱,我想玩花灯呀,烟花呀,和院子里的人猜灯谜呀,他也不说什么,由着我们闹。不过我也是知道分寸的,不然怎么可能伺候他那么长时间,他还把东院子交给我打理。
锦芜顿了下,也不觉得不能出口,于是说:“我就想着呀,大少爷可能也是喜欢热闹的,可他就只是看着,不出声也不动,一张脸冷冰冰的谁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我那么的闹他也不计较,于是我想啊,少爷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宠着我惯着我,如果不喜欢我怎么能任着我胡闹,我就觉得少爷是喜欢我的。你住进院子的时候我还想着少爷是不是对我移情别恋了,喜欢上了你,我就挺嫉恨你的。后来你也看到了,我被罚做下等丫头,他连看都没看过我一眼,我天天挨冻挨打,被红雀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好几次我特意跑到他面前,一脸的伤,他从我身前过,正眼都没瞧一下。倒是被红雀看了笑话,我这人直,脑子笨,不如红雀聪明,了解少爷心思,跟了他十多年,习惯规矩门清可心思却一点都猜不透,眼看着红雀在院子里跟螃蟹一样横,他一样不管,我就明白了,他这人,要么就是没用心,要么就是没情,我在他眼里呀,连个臭虫都不如。枉活了二十多年,更做场梦似的。
慕青不语,锦芜这才意识到外面的寒气,说:“姑娘进屋吧,这外面冷,我一会也回去睡了。”
慕青答应了声,睡到第二天年三十,锦芜到底是不甘心,去集市上买了成堆的年货,一个人闷在厨房做了八冷四热,鸡鸭鱼样样齐全。
晚上厅堂上亮了灯,三人坐在桌上,桌上摆了个红泥的小炉,上面煮着老鸭汤,慕青看了看左边的陈冲又看了看右边的锦芜,举了杯说:“今年这年是咱们三个过,我很开心,因为有了锦芜,这年才过的有年味。”锦芜就笑,然后和慕青碰杯,又撞了陈冲一下,又听慕青说:“希望咱们以后像对联上写的那样,岁岁平安,吉祥如意。”
三人都感慨良多,遂举了杯,将酒喝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