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突厥
周天和三年(公元568年),草长莺飞,宇文邕带领着诸宗室大臣在城门等候许久,终于看到了宇文纯领着浩荡的大队伍出现在视野中。
宇文纯加快了马速,脱队跑了回来。他跳下马,声音清脆,难掩激动的叫道:“皇兄!”
宇文邕忙迎了上去,也不顾身后跟来的诸人,抬手扶起预行礼的弟弟:“九弟,你总算回来了!你这一去三年,去年年底又传来许国公(宇文贵)离世的消息,可把我们担心坏了。”
宇文纯眼角有些湿润。三年前他奉命去突厥求亲,却因木杆可汗摇摆不定,有意与齐国联姻而被扣留在了突厥。这一呆便是三年。
如果不是恰逢天上打雷刮风时毁坏了木杆的毡帐,如果不是雷电风暴持续了十天没有停下来让突厥人认为这是天道报应,木杆可汗恐怕还要扣押着他们,不愿送出公主。
这三年,他整日面对着异国的大漠黄沙,草原牛羊,还要和木杆周旋,现在终于回到了故土,见到了亲人,难免有些感慨。
宇文邕及身后诸人见他这样也有些动容。
宇文纯见到人多起来,忙随意抹了抹眼角,笑道:“皇兄,臣弟不负众望,如今是带着阿史那公主一同回国的。因公主精通音律,所以木杆可汗还特意派来了龟兹和西域诸国的艺人们随亲庆贺。”
宇文邕勾了勾唇角,淡淡道:“木杆可汗想得如此周道,我们更应该好好迎接突厥送亲的队伍才是。堂兄,这事交给堙智突(宇文纯的字)去办可好?”他边说边看向身后的宇文护。
宇文护笑道:“堙智突在突厥呆了三年,对那儿的风俗自是了解,交给他能省很多事,就依陛下之意吧。”
“皇兄和堂兄放心,此事臣弟一定办好!”宇文纯忙领命。
说话间,身后的队伍也越走越近。
宇文邕带领诸人迎接了突厥的来使,寒暄了一会,便请他们入了城。
阿史那坐在车中,透过朦胧的纱帘看着外围的人们,从刚刚的对话她已经大致知道了自己的夫婿是何人,只是离得微远,又隔着纱,所以看得不太清晰。但她隐约觉得此人的器宇似乎不凡。
回宫的路上,宇文护骑马走到宇文邕身边:“陛下,大婚前恐怕还需要宫里的女官们多教教阿史那公主礼仪。另外按规矩,陛下婚前不可见公主,如今既然已经亲迎了突厥来使,便先回宫吧。之后的事情臣会帮堙智突一起安排的。”
“那就有劳堂兄了。”宇文邕笑着应下,也不逗留,叫上了宇文神举,快马先行回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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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宫中,宇文邕便径直去了含仁殿。他还未及入殿向叱奴氏请安,便果不其然地撞见了自己的弟弟宇文直。
宇文直声音散漫,语气透着顽劣不羁:“皇兄怎么这会儿来看母后?今日不是要迎接突厥来使,怎么不去陪陪那个突厥公主?”
宇文邕摇了摇头:“这规矩摆在那里,朕何必没事找麻烦。倒是你,最近似乎很是清闲,连迎接来使这等大事都不去了?”宇文邕边说边思忖着这个弟弟如今除了挂着个国公的名号外当真是无官一身轻。前几日孝伯又来与他说豆罗突近来的事情。据说他似乎爱上了田猎,可好巧不巧地却在打猎的时候碰上了宇文护的儿子宇文至。二人先前关系尚可,这次却因为争抢一个猎物而大打出手,最后不欢而散。看来他和宇文护的梁子算是越结越深了。
“皇兄这是取笑我吗?”宇文直不置可否地摊摊手,“我没有官衔为什么要去凑那个热闹,要是觉得我闲,不如赏我个官职做做。”
宇文邕轻轻勾了勾唇角:“这事可不是朕说了算的。六弟你近来也该收收脾气,静静心了。今日既然这么巧,不如给母后请完安,陪朕手谈一局?”
“哼…”宇文直漫不经心地扭过头,心道着皇兄又这么窝囊,但是思忖了一会还是应了下来,“下便下!莫要小瞧了我!”
宇文邕没有理会他,径直进屋和叱奴氏请了安,说了突厥公主的事情。叱奴氏只是点了点头,嘱咐了几句,又安排人准备了些东西送给阿史那公主。
吩咐完这些事情,叱奴氏揉了揉额角,淡淡道:“我也累了,没事的话,你就回去吧。”
宇文邕苦涩一笑:“儿臣见豆罗突也在母后这儿,刚刚在门外遇到正说着一会儿要一起下下棋。既然母后累了,我们就去偏殿吧…”
“去吧…”叱奴氏摆了摆手。
宇文邕退了出去,在偏殿里吩咐人拿来棋盘,又让人去叫宇文直过来。
宇文直悻悻然地走了进来,正见到宇文邕一手握着茶杯,一手摆弄着黑子。他令人关上了殿门,称了声“皇兄”便自己坐到了对面。
“这些年研究象戏多,很久不玩这个,倒是有些手生。”宇文邕笑着将棋盘上的子儿收了回去,拿起黑子的盒子递给他,“不过作为兄长,理应让你先行。”
宇文直也不客气。他接过盛黑子的盒子,两指捏起一颗便落了下去,嘴角挂着邪魅的笑容:“先下手的人总是比后出手的人多一些优势,皇兄你处处忍让的话,只会把自己逼向绝路!”
宇文邕不置可否地笑笑,也执起白子下了起来。不多时,棋盘上便错综复杂,黑子渐渐占了优势。
宇文直玩味地看着棋盘,笑道:“看来胜负马上就见分晓了!”
宇文邕没有理会他,将白子放进了被黑子重重包围的气眼中,又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淡笑着放下杯子:“胜负仍未可知。”
宇文直有些不解,以为他是瞧不起自己,声音略带怒气:“皇兄,此局你已没有多少活路,这步棋更是自掘了坟墓。既然皇兄觉得还未可知,那弟弟我便可不客气了!”
“落子不悔,你尽可取之。”宇文邕抬手示意他请便。
宇文直收了被黑棋围困的白子们,棋盘瞬间豁然开朗了许多。
两人继续起手里的动作,不一会棋盘上又被新的子儿重新占据。宇文直渐渐皱起眉,额上开始渗出汗珠,未执棋子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越握越紧…
宇文邕从容地落下最后一子儿,棋盘上胜负已见分晓。他端起茶壶倒了一杯递给宇文直:“这行前行后是小,最关键的是要步好自己的局,迷惑对手。不到最后一步又怎知道谁会赢?六弟你太过心急,反而露了破绽!”
宇文直接过杯子,抬眼看着他,心中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哥哥心思太过深沉。他坐在自己面前,竟然让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地压迫感。
他完全不能猜透哥哥正在想什么,但却隐隐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这些年,他布下了什么样的局?若是自己未与宇文护反目,又将在这局里变成什么?他强自镇定地饮了口茶,面上又恢复了放荡不羁的笑容:“皇兄果然技高一筹,这局弟弟我输了。以后若有机会,还请皇兄多多指教才是。今日时候不早了,臣弟也该出宫了。”说着他便站起身来。
“你想要的结果是什么?”宇文邕拾掇着棋子,淡淡地开口道。
宇文直正要抬步向外走,听到此言不禁一愣。他勾了勾唇,回头看着他,声音很小,却一字一句很是清晰:“皇兄知道我有仇必报。不让我好过的人,我必要他家破人亡!”
“……”宇文邕沉默着,片刻后也不自觉地勾起了唇,抬头对视上他的眼睛,声音低沉,“不管怎样,目的相同…我要用他的血祭奠死去的两位兄长!”
最后一句他说的平淡,但是他锐利的眼神竟让宇文直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儿。他一时忘了转身离开,就停在那里略带诧异地看着他的哥哥……
“好了,我也该去看看他们给突厥人安排的怎么样了?”宇文邕收起了最后的棋子,站起身来,面带笑容地走到他面前,“若是日后母后想见我,可以让人去紫极殿传话。”
宇文直迟疑地拱了拱手,算是领命,也算是恭送了他。待到他走后,宇文直才回了府。
一路上,宇文邕的话一直徘徊在他耳边。这些年看来是他小看了皇兄,他种种的行为不过是迷惑对手的手段。宇文护他当局者迷,竟然至今不知…看来自己未消的怨恨可以指望着皇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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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说长也长,说短也短。未央宫虽然已经没了昔日汉时的繁华,但为着这帝后大婚还是精心装扮了一番,长安城中也处处张灯结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