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醒她的睡王子
房间内的冷气温度有点低,时初醒来的时候打了一个寒噤。
她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发现自己枕着手臂睡着了。长时间被她压着的手臂滞后地传来阵阵酸麻,恍惚了几秒,她去看躺在床上的人。呼吸机已经被摘除了,他现在大概只是睡着了。正常地,睡着了。
幸好,这不是ICU病房,只是他家中普通的房间。日头刚升上天边的光景,橙黄的曦光从拉得不太严实的窗帘缝隙之中倾入屋内,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浮动起舞。窗离他的床有点远,只勉强照到床单一角。
可现在,他的身边再也没有了丧尸医生,没有了木偶军团,也没有了抛弃他的母亲,只有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她。
还好她的努力没有白费。
躺在床上的男人睡颜安详,像是陷入了酣甜的梦境,嘴角还微微地向上扬着。除了脸色依旧如同覆盖了一层霜雪似的苍白惨淡,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她静默地注视了一会儿他的睡颜,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从六七岁到十二三岁,她见证了他年少时受的创伤慢慢异化成为犹有天真却扭曲残酷的模样,记忆迷宫里的一个又一个怪物追着他不肯放手,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手掌下的触感有些冰凉,他整个人陷在柔软的大枕头与床褥里,像是一个被茧包裹起来的蛹。这场漫长而又荒唐的经历,也该和她一起留在最初的记忆断点,不能再随着时间陪他长大了。她不属于这个时空,也不属于这个世界,自然应该离开。
真正的离开。
放在他侧脸的手掌没移开,她站起来,随后俯下身,最后看了熟睡的男人一眼,吻在他的唇畔。
“再见了,阿辰。要好好记得我的话呀。”
该切换世界了吧。她默默地想,抽离了停留在他侧脸的手,欲转身离去。然而在她转身的瞬间,手腕一紧。
被捉住了。
与其说是“捉住”,不如说是容不得拒绝的禁锢。
“时初。”他叫她,嗓音犹带一点初醒时的慵懒与沙哑,却仿佛又裹挟着些微欣喜与不敢置信,“你要走吗?”他的声音低微下去,似是喃喃自语:“你又要走吗?”手上的劲半点没松,反倒加重了些,将她扯回原处。
“司……司誉辰?”她睁大眼睛,被他拉着后退了几步,回到他床头。
他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只手牢牢抓着她,好似稍微松开一点她就会消失不见。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歪过一点头,另一只手从被褥中伸出来揽住她的腰身,将她整个人向自己的方向一收。
时初怔然,踉跄一步,跌在床上,脑门直接磕在他胸口。
这跟她想的不一样啊!
谁能跟她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如今的体格虽不太壮硕,却已然是一个成年男子的身板了,两条手臂缠住她的身体,撒娇似的紧紧抱着她,力量根本容不得她反抗。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心,似乎仍是半梦半醒的状态,声音迷离,似氤氲在雾气里。
“时初,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你消失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
“你记得我吗?”她恍惚地问。
“嗯,我怎么可能忘记你呢,”他笑着,连同呼吸都因为接下来的字眼而辗转成不一般的眷恋与柔软,“小姐姐。”这个称呼现在听来倒有几分挑逗的意味,尤其是他还恶作剧似的在后面加上了一个上扬的尾音。
她的脸骤然间红了个通透,“你你你……”
“时间之初的约定,我都还记得。我也……一直在等你再次出现。”
他还是F世界的司誉辰。为什么接吻没有导致世界的切换?
时初被抱着,一脸懵逼,扯着他的衣服将头冒上来喘了口气,拉到他长袖睡衣的一角,他轻轻地哼了一声,似乎是吃痛,本能地向后缩一下。
她镇定下来,抵在他胸口的手慢慢绕去了他背后。看到出现在自己过去记忆中的人以她出现在记忆中的模样再度出现在了现实中,他会起疑心吗?他会质问她吗?他会察觉端倪吗?
时初心里有一肚子的疑问与惶恐,犹豫了好一会儿,终是趴在他的肩膀上支支吾吾地开口了:“阿辰,你能不能……”
“放心,我不会问的,我知道这个是不能问的,”他将她裹在被子里,小心翼翼地拢好每一处可能致使她受凉的地方,然后在她后脑勺摸了一把,像是在对怀中的小动物说话一样,声音温柔得无可比拟,“如果得知真相的代价是失去你,我宁愿永远不要得知真相。”
两个人裹着被子跪坐在床上,像一只馅料严实的粽子。她不知道这句话是哪里戳中了她的泪点,鼻子蓦地一酸,红了。
她何曾这样被人捧在手上。
何曾像此刻这般被需要过。
她在一片温柔梦境之中生出了私心。
她知道自己一定会离开。但此时此刻,她想留在他身边,更久一点,至少……在原本这个时初接手“她”这个身份之前,让“她”陪他更久一点。
“嗯。”她红着眼睛,害怕他察觉自己喉咙口的哽咽,不敢多说一个字。
而他终究是察觉到了,揉着她的头发,默不作声地将她抱紧一点,缓缓地调整姿势躺倒,“你很累了吧,休息一下。”像是怕她不适,连忙加上一句,“我不会对你做出让你不喜欢的事情的,你安心睡吧。”
他将自己的枕头分给她一点,替她重新整理好被子。她点点头,像个小孩子似的侧卧,两手枕在耳朵下。他搂过她,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好梦,初初。”
时初被这个称呼叫得面红耳赤,紧紧闭着眼一动也不敢动。微凉的指尖贴在她的太阳穴处,轻轻揉着。
她在他怀里睡着了,但先前一直处于绷紧状态下的神经没有完全放松下来,即便睡着了,也没有睡得很熟。她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有一只手,或者更加柔软的东西一遍又一遍地描摹她脸的轮廓,从额头到颧骨,从眉毛到眼睛,从鼻尖到嘴唇,随后长久地停滞在那里。
温温热热的,带着些许刻意收敛住的濡湿的气息,和仿佛贪得无厌的依恋。
然而只是碰着,挨着,没有更加深入的试探、掠夺,好像这并不是被允许的,只有在这样无人知晓的时刻,才能偷偷摸摸放任这一丁点邪恶的念头流窜进入空气中,成全他的一点卑微的肆无忌惮。
想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一直这样看着她、抱着她。
没有人,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分开他们。
如果有,就毁掉。
全部毁掉。
他搂着她的手臂隐隐作痛,但他痛得欢喜,痛得心甘情愿。
再也没有什么能比她更重要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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