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章红衣、素手、倔驴与鱼汤面
浑浊得像是刷锅水一般的鱼汤中，浸泡着拳头大小的一团面条，在暖色的灯光下，那团面条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黄色，令人感到阵阵不安。
最主要的是，在将这碗所谓的“鱼汤面”端上来后，何欢分明看到，小二很快就掩住鼻子转身离开了，他的眼神中，满是对这碗腥气冲天的鱼汤面的嫌弃。
何欢微微屏气，强打起精神皱眉继续看向一旁的腌菜碟。
蔫吧如同烂泥一样的“腌菜”，流出的菜汁同样呈现出诡异的浑浊色彩。
忍住了想要掏出手机记录下眼前“罪行”的冲动，何欢平静的站起身来，冲着还未走远的小二高声喊道：“伙计，结账！”
对于像她这样的食客，小二似是见怪不怪。
“这光景，稍微有些修为在身上的都早就不吃饭了，剩下的凡人，有得吃就不错了。”
他将下巴一伸，示意何欢看向门口。
挂在门口处的帘子不知何时掀起了一条缝来，几双或浑浊或晦暗的眼睛小心翼翼的望向店里，目光齐齐落在了桌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鱼汤面上边。
“客官可瞅见了？您不待见的吃食，可有的是等着要分上一杯羹的穷人呢！”
对于小二将那碗鱼汤面施舍给外头的流浪汉一事，何欢并不在意。
她只是重新拢紧了身上的大氅，戴上兜帽，平静的转身离开了那间小馆，将那一星暖色的灯火彻底抛在了脑后。
望着那一头冲进风雪中的黑衣女子的背影，与同伴一起瑟缩在小馆门边檐下的流浪汉中，有一人慢慢抬起头来，冲着那个黑色的背影双手合十，目光虔诚的在口中默念着什么。
被小二随手倒在泔水桶中的鱼汤面很快就被几个流浪汉争抢分食干净，浓烈的鱼腥味却仍萦绕在门前，久久都未能散去。
......
摇光城内，一家专卖鱼汤面的小店不知从何时开始营业了。
从第一个食客不经意间发现了这家小店之后，小店的生意很快就步入正途，尽管只卖那一碗鱼汤面，每日仍有不少慕名而来的人，专程只为吃上那一碗面。
“‘灭世’前的最后一年了，能像这样静下心来用心做好一碗面的人，如今是真找不到几个了......”
有食客捧着面碗，同三五好友一起蹲在面馆外的空地前感叹着。
身后的小馆中，捉襟见肘的大堂内更是早已人满为患，黑压压的一群食客，听不到什么喧哗声，只有满屋子的嗦面声与酣畅淋漓的感叹声。
在大堂通往后厨的小门前，一脸与有荣焉的小二不觉露出了个满意的微笑。
东家不愧是东家，从王都过来的人就是有见识，同样也有大本事，这么简简单单的一碗鱼汤面，人家愣是能做得这般“销魂”。
与此同时，一名身穿红衣的单薄青年倒骑着一头毛驴，打城门处一路晃荡着走到了面馆所在的长街上。
小毛驴径直停在了面馆大门前，任由那红衣青年如何催赶，都不肯再迈开蹄子挪动一步，只是一个劲的用两只瞪得老大的驴眼盯着门前食客手中的面碗，一行晶莹的涎水不经意自张开的驴口中滴落下来。
“哈哈！小兄弟，你这驴倒是有趣得紧！也识货得紧！”
蹲在门前的一众食客中爆发出几声哄笑，其中一人一手握着筷子冲着那头驴伸出了个大拇指。
“有品位！这家面馆的鱼汤面，绝对是摇光城一绝！路过的驴都得停下来闻上两口鱼香！”
坐在驴背上的红衣青年早已跳了下来，正一脸尴尬的站在一旁，皱着眉斜睨着那头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去的倔驴。
俊眉修眼的清瘦青年似是暗自磨了磨牙，而后才缓缓凑到驴耳朵边说了句什么，便牵着驴缓缓走向了一旁专程用来停放牲口的棚子，将驴随手拴在了一侧的柱子上。
望着被各人牢牢端在手上的面碗中，那浓白似牛乳一般的鱼汤，冷着一张脸步入到店内的红衣青年也不禁缓缓松开了原本拧紧的眉头。
不大的店面内，竟真的嗅不到一丝鱼腥味，反而是鱼汤浓香扑鼻。
红衣青年甚至还看到了一个正在大口嗦面的汉子，面前高高摞起了数十个空面碗，将夹棉袄也脱了垫在背后，手中捧着一只海碗，嗦进口中的面条看上去分外劲道，甚至能弹到他自己的鼻尖上。
“这位客官，本店只出售鱼汤面，小碗五铜，大碗八铜，像那样的海碗一碗能顶两大碗，只需十五铜。”
凑到身边的小二适时的为红衣青年介绍起店内吃食的价格，而后笑得一脸和善，眉目间熟练的浮现出几分自然的歉意。
“只是客官若是要留下吃面的话，只能去店外找处空地了，店里实在是坐不下了，还望客官见谅。”
嗅着那股鲜美的鱼汤味，红衣青年反倒是缓缓舒了口气。
“......无妨，先给我来两海碗鱼汤面吧，我就在店外吃。”
“好嘞！客官请稍等！”
“掌柜的！两海碗鱼汤面！”
后厨中并无人答话，然而不多时，那红衣青年却分明瞧见，一双纤手轻轻撩开了墙上出菜口处的青布帘子，将两碗冒着热气的鱼汤面放在台上。
“小钟，去门口看看卖鱼的刘老三还在不在，鱼汤不够用了，得再熬点备用。”
“好嘞掌柜的！我这就去看！”
双手各端着一碗鱼汤面，红衣青年的目光仍怔怔落在出菜口上方悬挂着的那一方青布帘子上。
那双手，肌肤白皙如上好的羊脂玉一般，浅粉色的指尖似一颗颗圆润的玉珠，那分明是一双年轻女子的手。
拥有着那样一双手的女子，多半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只是，这样的女子，怎会在这里独自经营着一家这样的面馆呢？
红衣青年满目疑惑的端着碗转身走向了屋外。
被拴在牲畜棚子里的倔驴遇到了鱼汤面，就仿佛是瞬间获得了救赎一般，只顾着埋首大口吃面，而端端正正站在它身边同样吃着面的主人，那慢条斯理的优雅动作则与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鱼汤入口的瞬间，红衣青年险些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记不清有几年过去了，居然能在这种地方尝到久违的“家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