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求学
学校解散了。
杨氏看到满华带了一堆书本回来，知道他是从罗老师那里得来的，让沈妈妈帮手放到房间。
“母亲，罗老师给了我好多书还有他的教案。还说，若有不懂的，就去问他。”满华气喘吁吁地整理。
“要命啊，这么多，怎么看的完。”沈妈妈皱着眉头收拾。
“沈妈妈你不晓得了，罗老师说开卷有益，这些都是用得上的。”
“哎，我是不晓得，都怪那些该死的整日里打仗，害得我们也没安稳日子过，你也没得学上。”沈妈妈继续絮絮叨叨抱怨。
“不怕，我自己学。罗老师说了，把这些学懂了，我一定能考上高中。”
“哎哟哟，太太你看，张口闭口罗老师喽。”
杨氏笑他们两人：“沈妈妈，你就少说几句吧，你怎么说得过他呀。”
杨氏真没见过这么用功的孩子，她父亲杨老先生当年办学堂若是见着满华这样的孩子，还不乐坏了。满华时常点灯夜读到天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杨氏看到油灯亮了反而心里更踏实，只是有时走过去瞧，满华竟是趴在桌上睡着了，她又心疼起来，悄声给他披好衣裳，吹灭油灯。杨氏还是担心怕满华的身体吃不消，时常劝他早些休息，满华却说：“念远哥哥去了南京，从学徒做起，吃苦受累，终于有了自己的布行，我自然不能落下，必须努力。”
白天不读书的时候，满华就抢着力气活干，帮着挑水、收拾柴火。沈妈妈总说：“自己还是个细伢子，就抢着大人的活干。”杨氏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可不是吗，都要长成俊朗的小官人啦。
读书之余，满华最喜欢去河街码头，静静地坐一会，沅水江面宽阔平缓，波流无声，如此平静，应是它从崇山峻岭间奔流而来，终于可以歇歇脚了吧。江面的风，吹在脸上凉凉的，即使夏天，也不燥热。
罗老师和满华读老子的《道德经》曾说，“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常德”便是这个城市名字的来处。那是说永恒的德行不会离失。为天下溪，如海纳百川，该有多么宽广的胸怀。满华还记得跟罗老师讨论“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时，他脱口而出：“这不是装糊涂吗？”罗老师拍拍他的头，笑笑：“你喜欢的别人不一定喜欢，你不喜欢的别人照样在做。所以，我们应有自知之明。”
如此想想，世界之大，学问之深，自身之渺小，真的需要“上下求索”啊。
码头船很多，船来船往。巨无霸的洪江油船，颜色特别亮丽，阳光猛的时候，映射到船上的金漆装饰上熠熠发光。寿熙叔爷说过那是装桐油的，果然大气。还有盐船，顾名思义，就是运盐的，寿熙叔爷又说，船家喊它“大鳅鱼头”，满华听了拍手只叫：“太像了。”乌黑的船身，方正的船头，满华就说它是江里的“黑李逵”。秀气的“乌江子”身手敏捷地在沅江上滑行，好似《水浒》里的浪里白条张顺，平头大尾的“白河船”，厚重结实，仿佛稳坐钓鱼台的姜太公，还有专载客人的“桃源划子”，精修的船身，扭扭捏捏的，像极了要出门的娘子。
有次路过麻阳街，远远地似乎看到了满元，满元穿长衫戴顶帽子，悄声拐进一间吊脚楼。满华想喊，还是忍住了。
不出所料，满华顺利考入常德省立三中高中部读一年二期，在班里，他见着了百胜巷的“唐王”儿子唐立先。
唐家在百胜巷，小有名气，并非因为家境多好，生意多了得。而是他们一家三口的确很吸睛。一样的身板，笑起来，一样的笑容。所谓胖人都一个模子，瘦人却各有各样。唐立先胖的壮实，尤其眼睛在胖胖的脸上总是以一条线的形式出现，同学给他起个外号，叫“糖饼”。他不喜欢别人说他胖，要说壮。满华就喜欢喊他“唐大壮”。
唐老板是典型的小生意人，做食品生意，唐记食店的桂花糖和糖画特别受欢迎。外沾芝麻，内为桂花糖心的桃源桂花糖，片薄酥脆。“咬一口能甜到心底，闻一闻能香满全身。”这是唐老板的广告词。
小朋友更喜欢唐老板的糖画，简单的一勺一铲一糖汁，却能千变万化出各种样式。没有小孩子能抵抗住糖画的诱惑，满华也很喜欢糖画，竟有这么神奇的东西，亦画亦糖。孩子们最喜欢围在唐老板周围，嚷嚷着：“看糖画喽！”唐老板做糖画的时候，他们却又出奇的安静，很认真地看，生怕漏看一爪一脚。唐老板用汤勺舀起熔化的糖汁，在石板上飞快地来回描画，画出各种造型，完成后用小铲将糖画铲起，粘上竹签。唐老板总是和和气气地把糖画交到小孩子的手里，说着：“拿好了，哎，慢点跑，小心别摔着。”没想到唐老板，一个生意人，画出的各种动物糖画惟妙惟肖，活灵活现。“唐王”也非浪得虚名。
唐妈妈身材丰腴，肤白脸圆，偏爱穿旗袍，追时髦烫了满头的卷，说起话来，像是吃蚕豆那样，一字一句都是脆。唐立先更像母亲，个头虽然跟满华一般，但胖乎乎的倒显得矮了满华一截。平时总是乐呵呵，仿佛没有愁心事。唯一让他惧怕的是他的母亲，赛不过西施，做不成东施，只能勉强学学河东狮吼。时常还没见着人影，耳朵里就灌满了唐太太刺耳的声音。
满华和唐立先同住一个巷子，原本就常见着，只是不太熟悉，这下两人在同一所高中同一班读书，一个贪玩，一个有主意，一下就混熟了。
十五六岁的孩子正是喜欢冒险，对什么都好奇的年龄。
唐立先拥有的“五花弹”，简直让满华目不暇接。满华从小最喜欢彩色的弹子，一看到彩色弹子就挪不动脚，他说从没见过这么多“五花弹”。唐立先很大方，让满华随便挑，连输带送给满华很多。夜里满华睡着了都会笑出声，杨氏到他屋里看他时都纳闷。
唐立先贪玩，满华又总有主意，两人放了学就跑的无影了，杨氏担心他的学业耽误了，为此还说了他，他都说他是跟唐立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