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梅罗
对于梅罗而言,在溪口镇李宅那段日子,并非什么光彩的日子。
在李宅,她帮曹妈妈做事,更多的时候,是陪着可心和满华玩耍。大宅院孩童的玩耍很是拘谨,又不能爬树,也不能打鸟,更重要的是,一点都不自由。而且曹妈妈还经常委婉的教导她,走路要慢,说话要轻,举止要有规矩。梅罗虽小,并非不明事理,知道姨妈好心体恤没了母亲的她,从心底想顺着姨妈的意。只是时不时跌个碗,丢个物件,煮糊了饭菜,少不了被主子和管事的训斥,也成了家常便饭。
梅罗,其实姓寒。满华曾念叨:“寒梅罗。寒梅,就好了,干嘛还加个罗呢?”
梅罗也不很清楚,好像是有个什么说法,只是乡下人起名字,哪有那么多讲究,就随口说:“可能我娘总喊着‘没喽,没喽。’于是喊习惯了,写起来好看就成了梅罗。”
梅罗,并非什么精致的女孩子,又黑又瘦,模样也不乖巧细致,五官仿佛毛笔粗粗描过一般,自带一股虎劲,从小在乡下随意散漫惯了,刚来镇上,好奇劲一过,就周身不自在。在宅院里走,总觉得有很多眼睛盯着,她原本心没这么细,并不在意,但曹妈妈总是再三叮嘱,让她不要任性妄为。说的多了,她有时也变得神经起来。当然,大宅院也不是没有好处,三餐有了保证,花样也多。何况小孩子都贪吃,总是被那些花里胡哨的点心迷得鬼迷三窍。
大宅院看上去人多事多,但其实对于仆佣来说,也就是忙自己的那些事,周而复始。梅罗很快就熟悉了,李宅里的那些人和事,她眼里瞧着,心里也明镜一般。
四少爷满元,在家里地位尊贵,只是十几岁的少年总是阴郁着一张脸,性子冷,不爱说话。平时看上去规规矩矩的,见着李老爷,又恭敬又畏惧。满元一般都是我行我素,并不得势欺人,但他要是想要什么,你是万万不能跟他抢的。他母亲杨氏很宠溺他。二太太杨氏深得李老爷的青睐,杨氏出身于书香门第,举止端庄妥当,很有当家主母的风范。八少爷满华在李家地位并不高,可能因为他母亲身份卑微。
另外三个小姐,梅罗很是看不上。两个大点的小姐,总是喜欢涂脂抹粉,一天到晚就是穿着打扮,当然她们也不会注意到他们这些孩子,更不会与他们玩到一起。小一点那个,娇气的很,动不动就抹眼泪,哭哭唧唧的,好像都是别人欺负她,被她冤枉多了,梅罗他们都躲着她。
这样的日子,憋的慌。
对于梅罗来说,太想念乡下农庄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乡下的空气、山高水远的世界,都让她无比留念。最让她留恋的就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念远。
梅罗虽是女孩子,可性子大大咧咧,有些野,从小喜欢跟农庄的男孩子玩耍,这些男孩子里,有顽皮的,也有争强好胜的,还有一群只顾跟着瞎起哄的,就念远不同。虽然他也没识得多少字,也没上过学堂,但总觉得他周身散发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气息,梅罗说不上来是什么,但足够吸引她。
念远性子内敛,并不喜欢热闹,向来独来独往,而且很有自己的主意。一开始梅罗每每看到他一个人在山坡上、戏水滩上行走,就有一种冲动,想去保护他的冲动。可笑的是,她自己就是个女孩子,还喜欢逞强。后来她才想明白,念远其实没有看上去那么文弱,他只是不争不抢,特别让人捉摸不透。乡下那些男孩子有时觉得他奇怪,总想找他的茬,却屡屡失手。男孩子会的那些,念远偏偏一个都不落下,反而还比他们会的更精,只是他就是有那么一股劲,又厉害又不当回事的劲。梅罗才觉得,哪儿是她保护他,明明是他比她强大多了,于是就总是跟在他后面,去戏水滩也好,去放羊也好,去马厩也好,反正念远去哪儿,她去哪儿。
梅罗知道念远并没怎么在意她的存在,但起码没有断然拒绝她的跟随。
她一直想让念远教她打水漂,念远也不看她,手中的石子往水里随手一扔,说:“去学!”她心里是有些不服气,心想,大概因为她是女孩子,念远不屑,但看到念远也不教其他男孩子,心里平衡了点。
有时农庄的孩子笑她,说她是念远的跟屁虫,她双手叉腰,厉声说:“本姑娘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你们管不着。”
梅罗一直想回乡下,曹妈妈总是拖着。曹妈妈原本是想留她在李宅做个使唤的丫头,可她自己不情愿,曹妈妈瞧着她做事也不是那么上心,只能作罢,当杨氏带满元、满华去农庄时,也就趁此机会把她带了回去。
才到家,父亲旺来就跟她商量,说她年纪不小了,是时候为自己将来做打算,女孩子嘛,总归要嫁人的,他也希望梅罗能嫁个好人家。
这些年,梅罗也长大了,在乡下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嫁人的也不少,可她有自己的想法,原先很朦胧,经父亲这么一提,这想法渐渐清晰,她心里一直有个喜欢的人。
梅罗大大方方地跟父亲表达了她的想法,旺来也认同,念远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模样、人品都不错。只是这些年,他与胡氏隔壁住着,平时两人多少有个照应,自己对胡氏也动了心思。女儿竟然对自己看上的女人的儿子动心,这可不是有点乱吗?
旺来那点心思,梅罗自然是看出来的。她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怂恿父亲与其在这里左思右想,不如挑破窗户纸,说清楚。旺来知道女儿虎气,便按捺住她,找了林嫂跟胡氏探话。结果胡氏直接就否定了,说念远是要成大事的。
旺来也看出来了,胡氏也没有想与他生活在一起的意思,便也收了这份心思。
父女两的心思都落了空,梅罗嘀咕,都是乡下孩子,成啥大事?做生意?没有本钱,去大城市打工?那也得有本事啊,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想想,乡下那么多年轻人,不都一辈子窝在乡下吗?
念远跟着满华去了镇上,梅罗失落了一段时间。她走着念远走过的山坡,坐在念远流连的戏水滩,终于想明白了,她要把命运抓在自己手里,她也要走出去,看看这个被念远向往的世界。
梅罗同意了父亲给她说的亲事。那个四川商人说是要娶她回去为妻,梅罗想,若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那么嫁谁不是嫁呢?既然如此,不如嫁得远远的,去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山高水远,更自由。
可梅罗也没想到,世事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