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西山搬走了
这一夜,西山华亭寺内江教授的屋子里,热闹非凡。
拓扑学讨论班正在热烈的讨论,满华也在其中。
屋里点着煤油灯,灯焰如豆般摇晃,荧荧的火头跳跃着,闪动着,虽然不够明亮,却填满了整个屋子。朦胧的灯光下,一个个人影,或坐或立,拉得很长。煤油灯的灯芯燃烧时间长了,就会结满黑黑的积碳,影响灯光的亮度,江夫人会默默地拨开灯花,剪掉一点灯芯,微弱的光亮,似乎又焕发了青春,瞬间屋子又亮了许多。
“灯不拨不亮,理不辩不明。”和大家在一块小黑板上边写边讨论的江教授看着拨亮的灯光顺着说了一句。
满华心里对专注研究和讨论的江教授写满了敬佩。江教授是他的导师,又是他前行的引路人,是西方拓扑学引进中国的第一人,在联大讲课之余,还进行着拓扑学有关不动点理论的研究。
满华与江教授一样,热爱数学,江教授科学救国的想法,深深影响着他。似乎从满华小时候立志要考入北大起,就与北大以及北大的老师们结下了不解之缘。自从进入北大读书、毕业后留校任教,满华渐渐明确了自己的目标,将毕生的精力都投入到数学的研究和发展中。当然现在他又多了一项使命,经历过南迁长沙临大,西迁西南联大,他更能理解梅校长的一番语重心长,教师,培育的是一个民族的灵魂,他们的责任重大。
想当年,他参与抗日救国运动,有一位李先生曾诚恳地向他指明了方向,救国不是只有上前线拼杀这一条路,还有用知识、用技术,武装自己,撑起国家的脊骨,建设国家。这与江教授科学救国的思想不谋而合。
研究和从事数学教学这么些年,满华随江教授接触到拓扑学,积极参与到拓扑学的研究,也认识到拓扑学的重要性。拓补学的研究方向在于探讨几何图形在连续变形下保持不变的性质,它向人们提供了一种全新的视角来理解世界的本质,是连接数学、物理学和化学等多个学科的重要桥梁。
满华知道江教授一直非常器重他,前不久他考入西南联大北大部研究生,师从江教授,深切感受到老师的言传身教,只有加倍努力地致力于学术的研究,才对得起老师的厚爱。
满华考研后,更加忙碌了。对于安宁来说,却非常自豪。在她心里,满华是优秀的,她坚信,他的才华和专业能力,一定会脱颖而出。她知道满华热爱数学,对于外人来说,数学就是一团数字,也是一团谜,她不用懂它是什么,她只要看到满华全身心投入他所热爱的事业,浑身散发出的魅力,如同璀璨的光芒,她觉得她做什么都值得。数学就是满华的人生意义,而满华则是她的一切。她包揽所有的家务和家事,让满华可以心无旁骛地专注到自己的研究中,给他营造一个轻松自由的环境在数学的世界里畅游。
前些日子儿子的出生,冲淡了安宁失去钰儿的悲痛。安宁全身心投入照顾孩子,换洗尿布,给孩子洗澡,抱哄孩子睡觉,都是她一个人做,此外,还要做家务买菜做饭。满华惊异这小小的身躯,怎么做到的,这些杂乱无章的家事在安宁的手中,安排的井然有序。满华怕累着她,建议给她找个人帮忙,安宁直接打消了他的想法:“一个人的活分派给两个做,那就是浪费。”
看着忙个不歇的安宁,满华不再坚持自己的建议,他知道,她需要把所有的时间都填满,没有空隙去舔舐失去钰儿的伤痛。作为母亲,失去孩子的伤痛,可能是任何一个外人,哪怕是父亲都难以感同身受的。母亲与孩子的联系,相互依存与共生,不仅仅是她孕育的一个生命那么简单,那是她生命的一部分,是她的魂魄在另个生命里的延续。
安宁一直很要强,钰儿离开的那天,她痛哭了很久。之后再没看到她流泪,她把自己武装起来,投入到照顾满华和家的生活中。其实,看到安宁如此,满华心里很痛,他知道安宁的坚强,也知道她的选择,他不知该为她做些什么,可安宁却安慰满华:“生活就应该往前看,不要回头。”就是这份勇敢,让她一如既往地支持满华。
儿子出生之前,安宁照样做家务,等胎动反应大了,马上要生了,大家才帮忙把她送往医院。8斤重的男孩子一出生,哭声洪亮,盖过了远处日本飞机投掷炸弹的轰炸声,安宁和满华相视一笑:“大炮!”,儿子的小名就来了。
孙师母平时都很关照安宁,两人结伴去山下买菜,一起与小贩们讨价还价。物价日渐上涨,老师们的工资仅能维持温饱,就这样还经常得精打细算。孙师母有时去买菜,总是提着空篮子回来,连说:“太贵了,买不起。”安宁就笑她,她这样子,浓浓的书卷气,就像是教书先生的夫人,与那些小贩讨价,定然得不到好处。安宁带着孙师母去菜场,她故意挺着大肚子,在那些大婶大娘面前柔弱可怜,都是女人,自然知道女人的辛苦,便都心生怜悯,安宁和孙师母篮子里自然就不会空了。
昆明夏天蚊子很多,还大的吓人。满华经常放下书本,屋里屋外消毒,杀蚊。
两人为了防备蚊子叮咬孩子,想了很多办法。对于防蚊,满华有自己的想法,他认为小孩要留长发,这样可以防止蚊子直接叮到头上,同时也防止生疮。所以家里就形成惯例,孩子不剃胎发,几岁之前,都留着齐眉的童子头,这样一来,都分不清谁是男孩谁是女孩,都是圆圆的脸可爱的模样。
自从拓扑讨论班成立以来,几位师生热情高涨,经常汇集江教授的小屋。
有次,一位联大的老师找江教授谈点事,看到师生们言谈很热闹,便留下来和大家谈笑。虽然大家都是联大的师生,但由于刚搬到昆明,各院校都分散在昆明的各大院校里上课,师生也是散落在不同的地方居住,大家的消息并不是很畅通。
位于昆明西北郊区的联大新校舍建成后,各学院都陆续搬到新校舍集中教学,理学院也从昆华学校搬到新校舍。
说起新校舍,也是令人哭笑不得。
“你们可能不知,”联大的老师克制住想笑的表情,“联大的新校舍原本是交给梁先生夫妇设计,他们倒是精心设计了方案。可校方拿到图纸一看,倒傻眼了。”
“为啥?”几个师生互相看看,不解地问,江教授淡淡一笑,依旧看着书没有抬头。
“问题来了,没钱!根本拿不出经费盖他们图纸上的教学大楼!”
“那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