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念远,你在做什么?
“古来大将无战马,怎能冲锋把阵临。”
念远洗完衣服,端着洗脸盆往住宿走,一边哼着曲儿。心情很好,连初夏的风扑在脸上,都那么温煦柔和。
南京解放了,杭州也解放了,周围都洋溢着欢乐。
新秩序、新生活、新气象,人人都充满期待。来杭州纱厂后,一直谨小慎微的念远,也被深深感染。他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但人们是真心快乐的,对未来,对幸福,都充满了憧憬。
幸福,到底是什么。其实,对于念远和大多数人来说,吃饱穿暖,就是幸福。
念远不知未来会有什么变化,他也看不清,可连如此迟钝的他,都能感受到一种不同,这种不同,仿佛是一种力量。念远一直琢磨,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呢?对,就是找到了新的归属感和自豪感,这种独特的体验和社会氛围,不仅仅是政权上的新立,也是精神上的解放。
念远还是定期每月把生活费寄给南京的家里,他深知那点生活费不足以让晏如和孩子们过上丰厚的生活,生活还是很清贫,晏如带着三个孩子,捉襟见肘地过着日子。
“晏如,你在做什么呢。”
念远默默地想,这几年,他总会这么想。虽然他也给家里去信,但的确不多。他发现明明有许多话,可提笔就不知道该写什么。平时就不善言辞的他,更无法用笔来表达。他狭隘地想过,纸张笔墨的钱,不如省下来寄给家里。
晏如信里从不会流露生活如何拮据,她会说说孩子的情况,有时也会说说信府苑的大事小事,更多的是关心念远,让他别省着,要吃好用好,保重身体。
家信虽然不多,但对于在异乡做事的念远,依旧是一份牢牢的牵挂。
“哎呀,胡先生好兴致,唱的好啊。”
念远顺着声音望过去,是厂办的孙主任。大家都喊她孙大姐,其实孙大姐也就40出头,应该比念远还小几岁。她可是厂里的老人了,听说她是共产党,解放前夕,共产党组织护厂委员会,她就是其中一员。护厂委员会做了许多工作,纱厂的财产才得到了极好的保护,随着军管会派了领导进驻纱厂后,停工的纱厂才迅速恢复了生产,度过了难关。
口号也好,宣传也好,都是为了达到目的,但只有结果才会真正擦亮人们的眼睛。如今,纱厂生产井然有序,对纱厂的员工而言,生产恢复了,有事做了,收入也有了,温饱更是不愁,才是硬道理。
“先生?胡先生?”看到念远没反应,孙大姐又喊了一声。
来纱厂快3年了,念远一直被大家称为“先生”,但念远依然有种做梦的感觉。心里是得意的,是那种有些诚惶诚恐的得意。他没上过学堂,但也知道“先生”这两个字的分量,他没读过什么书,对“先生”二字还是自愧有些担当不起。
但在这里,杭州纺厂,他作为财务的一员,一直被人恭敬地称为“先生”。
念远知道,以前在南京开布店的时候,被人称为“胡老板”,那是看在钱的份上。而如今被厂里的员工尊称为“先生”,看重的真正是他自己实实在在的本事。
一想到自回到南京城,为了口饭,四处奔波。那种山穷水尽的日子,让人疲累不堪。而他的所长在战后的南京城变得一无是处。如今,能做自己擅长的事,无论如何都是幸运。有时他听到一些女工议论他,说他算盘敲得老好了,看向他的目光都是满满的钦佩。
孙大姐,一头齐耳短发,穿着白色的衬衣,黑色的裤子,一身很朴素的装扮。方脸大眼,棱角分明,性格爽朗,不笑时面孔生硬气势压人,笑的时候线条顿时柔和起来。一张脸,两种感觉,切换自如。此时她正笑呵呵地看着念远。
念远冲孙大姐礼貌地微微点点头,没说话,转身继续往回走。
孙大姐见念远没说话,也没再追问,站在原地若有所思,默默地看着念远走开,忽然看到院子里的大树旁,穿着浅绿色衣衫的瘦小身影,便喊道:“绵绵,等等我。”
念远停了下来,微微侧脸,余光瞥见一个瘦小的身影闪到院子里的树后。
孙大姐嘴里的“绵绵”,念远也认得。是厂里的一个女工,叫宋绵绵,二十出头,很腼腆。
纱厂女工很多,分成好几拨,年纪大的、有家室的和单身的。念远在厂里遇上她们,都是低头垂手,目不斜视,有时在财务室见着,都没有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