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虚与委蛇
审平捂着被抓痛了的耳朵,望着周胜之阴鸷的双眸,不禁打了个寒战。
今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全然就在周胜之一张嘴,若他仗着手握兵权将他们满门都收拾了,回头再给扣上一顶谋反的帽子,只怕他们到阴曹地府都说不清了。
刚刚看到刘长和周胜之在一起,急怒攻心,才会做出如此不理智的行径,和巡防营发生了冲突。
此时回想起来,实在是太鲁莽了。
周胜之看出审平脸上闪过的犹疑,不禁想起刚刚刘长关于审氏一族无用的言论,心中暗暗感叹,只怕这辟阳侯,要白白丢掉一条性命了。
“审世子,今日之事的前因后果,我已十分清楚。”
他的话还未说完,却听刚才第一个发现他们的小姑娘审越尖叫道:“你只听一面之词就定了是非,实在是有失公允。”
审家众人闻言,亦是点头称赞,审平心中却咯噔一下,如此一来,今日便是凶多吉少了。
周胜之耐心听她将话说完,静静地看着审氏众人的反应,他取出丝帕,轻轻拭去袖口的血渍,等所有的声音平息了下来,才道:“淮南王承认是他故意棰杀了辟阳侯,此事难道别有隐情?”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没有料到他竟无丝毫偏袒,更没料到刘长竟没丝毫隐瞒。
他们,竟明目张胆至此了吗?众人不禁握紧了拳头,悄然向后退去。
周胜之见状,似是漫不经心地道:“江离,带刘长过来。”
只听一声诺之后,刘长便被五花大绑捆了上来,他的嘴巴不知何时被人塞了一块破布,此时想骂都骂不出口了,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众人。
心中却隐隐有些担忧,这个周胜之,不会真的不厚道到要把他交给审家人吧?
“审世子,此事我已禀明陛下,本不愿再叨饶陛下休息,既然你们两家都是如此盛情难却,那不如这样,今晚我派人护送你与王爷入围场,见不见你们就看陛下的意思了。”
“不行,若是你在半路对兄长动了手脚,那我们岂不毫无招架之力?”审越摇头道。
“阿越,周大人若真要杀我,又岂需如此大费周章,我信他。”
“可是兄长,辟阳侯府离不开你来主持大局。”审越坚持道:“若一定要有人跟随大人面圣,我去,我是辟阳侯长女,父亲之仇不共戴天,代兄长入围场天经地义。”
周胜之望着这一张稚嫩的脸,微微有些失神,那倔强的神情,像极了一个人。
七年前,他奉昭入代国,随身携带吕后赏赐的宫中新酿的琼浆。
当日代宫众人见他,亦如审家这一众老幼一般,战战兢兢如同惊弓之鸟。
唯独她,虽年幼,却已难掩其光芒,独独站出身来,盘问了他半个时辰。
虽知这是代国的缓兵之计,虽知吕后不可能此刻就要了代王性命,他却依旧不露声色,当着众人的面对少女的质问一一给予解答,没有流露一丝的不耐烦。
那个时候年轻气盛,不免觉得,这代国的男人,真是无用,贪生怕死到竟然要倚仗一个小姑娘。
心中却暗暗对这小姑娘刮目相看。
谁知一通问题问完了,小姑娘却一把抢过酒壶,喝了个精光,还一脸懵逼地质问他:“为何太皇太后竟这么小气,千里赐酒不多赐一点,害得她父王都没得喝?”
正当他哭笑不得之时,代宫众人跪倒了一片,他才渐渐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的身份。
小姑娘见状,却依旧理智气壮:“太皇太后若是怪罪,就让她怪我好了!”
本以为是一句笑话,却没有想到代王竟真的将女儿送进了汉宫,名为侍疾。
虎毒尚不食子,当她还在为自己的忠勇暗暗自喜时,只有他躲在阴暗的角落,为她替罪羔羊的命运暗暗捏了把汗。
时过境迁,那小姑娘如今成了他的妻,而这件事,似乎已经久远得他都要快忘记了。
直到今日,又有一个小姑娘站到了他的面前,同样的语气,同样的神情,同样是为了庇佑她的家人。
“好啊。”他点了点头,回头命令兵士打开城门。
“周大人,舍妹年幼……”
审平欲要说些什么,撞上他冰冷的眸子,却硬生生将后半句咽进了肚子里:“还望您一路上多多照拂。”
“那是自然。”本以为看错了审家的男人,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他懒得再与他们虚与委蛇,直到江离牵了他的座驾而来,一跃而起跳上了马背,然后转向审越:“会骑马吗?”
审越拧眉思索了片刻,望着高大的骏马,想要点头,却终是摇了摇头。
“备车。”
话一出口,便有兵士牵了马车过来,审越辞别了众人,决绝然上了马车。
他命人将刘长绑在了马背上,全然不顾这位皇弟满脸的幽怨,便扬起马鞭,绝尘而去。
……
坐等了许久,却不见周胜之回来,阿灼的手撑着头,终是忍不住,打起盹来。
灵均倒也不催她回屋休息,只是拿来一条毯子盖在她的身上,便蜷缩在她的脚边睡了过去。
以至于一觉醒来,阿灼只觉得腰酸背痛,想要舒展一下拳脚,却刚好踢到灵均的身上,这么一个大活人竟睡在了地上,倒是把她吓了一跳。
“公主,出什么事了?”灵均一个机灵,跳起身来,环顾四周,不解地道。
阿灼失笑,摇了摇头道:“周胜之还没回来?”
两人前言不搭后语地聊着天,却听到灵修在窗外大喊:“快来人啊,救命啊!”
她们闻声,赶忙跑了出去,却看到绫罗披散着头发,满脸泪痕,眼睛直直地盯着水塘,身体僵硬地向前倾去。
幸得灵修死死地抱住了她,才不得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