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剑光不及人
又是林间。
林间有细雨。
冬日细雨如绵,飘飘洒洒,浸透人的心,却浸不透厚重的黑衣。
林间一人负手而立,黑衣如夜色,腰带上绣着一条金色的龙。
薛衣人。
在看到薛衣人的时候,楚留香的心头,突然涌上一种敬佩与惋惜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他知道,面前这位老者,已将毕生的时光都奉献给了剑道。
而且,这个人恐怕是百年之内占据剑道顶峰时期最长的一人。
多么辉煌的成就,多么响亮的名声。
多么快的剑!
然而再快的剑,也不足以穿透人心。
薛笑人,薛斌,都是薛衣人最亲的亲人,但他却谁也不了解。
只因感情像雨,不像剑。
他自己可知道这些,可明白这些么?
薛衣人已转身。他转身的姿态正是一位王者的姿态。
他望着楚留香和花满楼,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暖意,淡淡道:“你们来了。”
楚留香一揖,笑道:“前辈果然又换了一处地方。”
薛衣人道:“我不想被无谓的人打搅。”
他主意打得虽好,但他这次有没有再告诉薛笑人呢?
楚留香像是不经意地向花满楼瞥了一眼。而花满楼则站在那里,不言也不动,似已与周围的环境化为了一体。
薛衣人疑惑道:“花公子……”
花满楼忽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微笑道:“看来还未到。”
薛衣人怔了怔,道:“谁?”他蓦地恍然,追问道,“难道你们觉得,那只‘手’还会出现?”
花满楼没有回答,楚留香却只是笑道:“不管是谁,都未免扫兴。有花满楼在这里,我和前辈方能放手一战。”
薛衣人点头道:“那就有劳花公子了。”
说完这句话,他整个人都已改变。
他明明还站在那里,细雨洒上他的黑袍,宛如洒入沉沉的夜。无风,连袍角都没有一丝颤动。
但他的人却乍然放射出耀眼的光芒,令人不能逼视。
他已变成了一柄剑,出鞘的剑。
他的目光直视着楚留香,就像天地之间,只有这一个人似的。
而楚留香呢?
楚留香也和方才不同了。
他看上去还是那么轻松地站着,唇角边还带着一些微微的笑意,但他的眼已瞬间明亮起来,亮得像天上的星辰。
那一袭杏黄色的衣衫,服贴地穿在他身上,没有一点凌乱之处。宽松的袍袖垂下,遮到他手腕,只露出一双修长整洁的手。
空手。
薛衣人的人是剑,手中也已持剑,但楚留香还是空手。
难道他要这样和天下第一剑客决斗?
这怎么可能?
这样的事说给谁,谁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他们甚至会觉得楚留香是疯了。
但花满楼还在笑着,他笑着等待,就好像楚留香只是在半路上遇到个老相识,寒暄完了就回家。
是不是因为他看不见,才对楚留香有这种盲目的信心?
只要在场的人,都不会这么想。
因为薛衣人已静静道:“请。”
一个字。剑气暴起。
林间树叶纷纷而落,不知是积满了雨水,还是承受不住剑气逼凌。
但花满楼能真切地感受到,这一次的剑气,比起薛衣人试他一剑的时候,更加收敛和沉重,引而不发。
好酒越陈,越少辛辣之气,入口甘芳醇厚,却也最易醉人。
这正是反璞归真之道。
薛衣人未动,楚留香已动。
楚留香的身形便如剑气中的一片落叶,向后急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