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入夜时分,塞外空气骤然转凉。
在这苦寒之地,即便是炎夏,身体不好的人在夜里也需要围炉着裘,何况这时已是深秋时分。
盖聂自三年之前重伤过后,身体用了一年多才得以恢复,但连日突袭援救受伤不得休息,早已是强烈之末。
“校尉!校尉!”耳边有催促的声音,在换回盖聂失去的神智。
他动了动,睫毛颤抖着想要张开,可是背部灼烧般的痛苦让他皱起眉头。
“……”盖聂咬着牙,晃了晃头,终于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李进、还有几个曾经一同上过战场的士兵们满是尘土与汗水的脸。
“校尉!”
“成校尉!”
声音此起彼伏。
盖聂吃力得环顾四周,校场边的刑架前,居然挤满了熟悉和不熟悉的脸,多少个人呢?盖聂没有力气去数,疼痛夺走了他太多精力。
李进手里捧着一只水袋,往他嘴边凑:“校尉,喝一点水。”
盖聂想伸手去接,但在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从手腕上传来的巨大痛苦。
然后,他想起自己的处境――这恐怕是此生他最狼狈的一刻。他的双腕被左右分开用绳索绑缚在粗大的刑架上,双脚脚踝分别被绳索缚在沉重的石盘上,避免他在受刑的过程当中本能得使用轻功躲避。因为如此,他的双臂承受了比一个成男男子更重的坠力,拉得手腕骨骼剧烈疼痛,似乎快要碎了。
肩背传来的疼痛难以忽视,这是饱沾了盐水长鞭带来的痛楚。
疼痛,使人清醒。
哪怕是当年宫变被囚,纵使锁链加身,卫庄也给予了他应有的尊重,不曾让他在最狼狈的时候示众。
水滑入干咳的喉咙,但下一刻他剧烈地咳嗽,无法下咽,这是身体乃至喉咙仍然在痉挛在反抗困境。光是咳嗽已经耗费了他太多的力气,他不得不垂下头,急促的喘息着。
李进虎目含着泪,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都怪我!都怪我!都是我不懂弯弯绕,得罪了别人,连累校尉。”
盖聂无法安慰他,但他知道这一次没有李进,也会有别人。这就是他本身不打算回来的原因,但因为卫庄的出现,他改变的主意。
既然是他做出的决定,后果也必须要他来承担。
盖聂唯一庆幸的,卫庄提出用长鞭浸泡盐水,会在疼痛的同时,避免伤口恶化这样更加严重的后果。
他喘息完毕,用尽量平稳的声音说:“我没事,你们都回去吧,宵禁了。”
李进抹着眼睛:“校尉,都是我老李的错……我去找了相国,跪了一晚上,可是都没用――”
“你们……”盖聂咳了一下:“不必如此,军法就是军法,今日是我坏了军法,如果不罚日后难以服众。你们,回去吧。”
李进红着眼睛把水袋往盖聂的嘴边放,还有一个骑兵手里捧着干硬的馍馍也递过来。但盖聂摇了摇头:“既是示众,我不可自己坏了规矩。你们没事就好,这两日于我无碍。”
李进还想说话,远处传来熄灯歇息的军号。
盖聂的目光冷下来,看着李进,他确实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光是忍耐剧烈疼痛的伤口与手臂,就耗费了他所有的精神。
李进等人嘴唇抖了抖,忽然退后一笔,规规矩矩单膝跪地,给盖聂行了一个极为标准的军礼。然后,这群人把目光中的东西都悉数掩去之后,拿着水袋和食物,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刑架。
……
凛冽的风吹得更急,盖聂垂下头,像是再度昏厥过去一样。
不远处的营帐里,卫庄抱着双手靠在半卷起门帘的帐篷里,沉默地看着行刑的木架。他保持这个动作已经整个下午和晚上。
韩非背着手在他身边,他的表情有点感慨:“今日之后,戊己兵唯盖聂一人马首是瞻。全军心中,恐怕再容不下旁人对他们发号施令。”
卫庄冷哼道:“人不自害,受害必真;假真真假,间以得行。”
韩非目光透着一点了然:“这,原来是你的目的?”
卫庄冷笑道:“之一罢了。”
韩非:“哦?”
卫庄:“他躲了三年。这笔账,你以为我会这样轻易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