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凌彻的心上人

凌彻在心里默念这个数字，舌尖抵着上颚，仿佛尝到了铁锈的腥气。

冰冷的雨水毫不留情地砸在他脸上，顺着额角流下，冲刷过眉骨上一处火辣辣的裂口，带着微温的血水蜿蜒淌进嘴角，又咸又涩。

他蜷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巷子深处淤积的脏水浸透了单薄的校服，寒意针一样刺进骨头缝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闷钝的痛，像有块烧红的烙铁在里面反复碾磨。

粘腻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越来越近，踩碎了水洼里倒映的、破碎昏黄的路灯光。一只沾满泥泞的球鞋毫不留情地踏在了他撑在地上的左手背上，带着全身的重量，狠狠碾了下去。

“呃啊……”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指骨在鞋底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凌彻猛地闭上眼，身体因剧痛而绷紧、蜷缩，像一张拉到极限即将断裂的弓。

“废物。”头顶传来陈锐的声音，带着施虐后餍足的轻蔑和黏腻的喘息，“杨天清是我的，懂？癞蛤蟆就别惦记天鹅肉了，脏不脏？”

凌彻没有回答，也没有睁眼。所有的力气似乎都被抽空了，只剩下无边的冷和尖锐的痛楚在身体里横冲直撞。他微微偏过头，脸颊贴在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视线透过模糊的雨幕，固执地投向巷口那片被路灯切割出的朦胧光晕。

光晕的边缘，站着一个人影。

杨天清撑着一把透明的伞，雨水在伞面上汇成细流，无声滑落。他站得不算远，能清晰地看到他握着伞柄的、骨节分明的手指，甚至能看到他校服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扣着。

伞面微微倾斜，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干净的下颌。他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雨水精心雕琢过、又无意间遗落在此的石膏像，与巷子里野蛮的泥泞和痛楚格格不入。

巷口的光晕仿佛是他自带的神圣结界，隔开了两个世界。凌彻看见伞下的身影似乎动了动，握着伞柄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收紧了些许，指节微微泛白。伞沿终于向上抬起了一点，露出了杨天清的眉眼。

那双凌彻曾在无数个清晨自习课偷瞄过的眼睛里，此刻没有愤怒，没有恐惧，甚至没有多少惊讶。只有一层浓浓的、如同此时雨般的，重重地覆在那双过于清澈的眸子上。他的眉头，极其细微地蹙了起来，像是不小心被风吹皱了平静的水面。那点涟漪里，或许有那么一丝丝的不赞同，但更多的，是一种置身事外的、近乎天真的不解——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要在雨里打人？

这细微的蹙眉，比陈锐踩在他手背上的脚更重地砸在凌彻心上。他猛地闭上眼，额头重重抵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上，不再去看。巷子里陈锐带着炫耀意味的谩骂和同伴模糊的附和声，巷口那无声的、干净的凝视，还有雨水敲打伞面和他自己脸颊的声音……混杂成一片混沌的噪音，嗡嗡作响，塞满了他的头颅。

……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隔绝了外面最后一丝天光，书房里只亮着书桌上那盏沉重的黄铜台灯。灯光被深色实木桌面吸去大半，只在边缘投下浓重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旧书页、雪茄和某种昂贵木质香混合的沉闷气息。

凌振邦坐在宽大的书桌后，指间夹着的雪茄顶端积着长长一截灰白烟灰。他并没有看站在桌前的儿子，目光落在摊开的文件上，声音低沉平缓，每一个字却都像裹着冰碴子，砸在厚实的地毯上，闷闷作响。

“你母亲，”他顿了顿，吸了一口雪茄，灰白的烟灰簌簌落下，“她下周要出席商会林太太的酒会。”烟圈缓缓吐出，模糊了他没什么表情的脸。“林太太和杨家那位，很熟。”

凌彻垂着眼，盯着自己垂在身侧、校服袖子下的左手。指关节处一片深紫淤痕，在昏暗光线下像一块丑陋的胎记。身上被拳脚照顾过的地方依旧在隐隐作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闷闷的钝感。书房里昂贵的熏香和雪茄味混合着，沉甸甸地压下来，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她不想，”凌振邦终于抬起眼皮，视线扫过凌彻低垂的头和紧绷的下颌线，没有任何温度，“在那样的场合，被人用同情或者探究的眼光看着，问起她儿子为什么……嗯，为什么会被杨家的那个追求者，揍得像个街头混混。”

“追求者”三个字被他念得异常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