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飞翔的女人(6)
第27章飞翔的女人(6)
等了一会儿,大爪没出来,荷子便坐在地上。她恨恨地想,看你臭到什么时候。
大爪终于出来了。他背着手,哼着小曲。
荷子咬在他后面,大声说,你个死人贩子,臭人贩子,缺德的人贩子,不得好死的人贩子。刚才在厕所内,荷子骂他人贩子时,见他的脸明显地抖了一下,知道他心里有鬼,怵头这几个字。
人们莫名其妙地看着大爪和荷子。荷子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这比去大爪脸上咬一口还解恨。
大爪径直来到一家澡堂门口。他一脸坏笑地对荷子说,怎么?和我一块儿洗澡?荷子骂,你能扒个地缝钻进去?大爪进男澡堂,荷子也跟进去。一个工作人员要拦荷子,荷子突然扑过去,抱住大爪。
大爪恼羞成怒,他先是抓了荷子一下,然后背着荷子绕起来。他没甩掉荷子,但把荷子甩直了。荷子的身体碰在墙上,砰砰乱响,大爪想把荷子摔成肉饼。荷子不松手,他就狠狠摔她。荷子自始至终没放手,她变成了一张皮,紧紧贴住大爪,除非大爪用刀子剥。大爪转得头晕了,终于摔到地上。荷子跟着跌倒了。
从澡堂出来,大爪已显出了沮丧。
一辆客车驶过来,大爪扬了扬手,荷子跟在大爪后面,上了车。
刚才,荷子被摔木了,没觉出疼痛。这阵儿,疼痛全活了过来,它们在她的肉上、骨头上狠狠咬着。荷子全身火辣辣的,几乎散架。她紧咬着牙,不让大爪看出来。
走了约一个小时后,荷子方看出,这辆客车是发往她被卖的那个镇子的。荷子有点儿紧张,大爪要干什么?难道要把她领回杨子那儿吗?荷子后悔没有先报案。可他跑了,报案有什么用?
荷子心跳加快了。现在下车还来得及,可现在下车她就输给了大爪。她怎么能输给一个人贩子?他贩卖了她,贩卖了小红……荷子已认定是大爪拐走了小红。荷子摸摸刀,决定不下车。荷子豁出去了,大爪去哪儿她跟到哪儿。
在镇上下车后,大爪走进一个饭馆。荷子看出大爪和老板很熟。他要了两个菜,要了一瓶酒,自斟自饮起来。荷子坐在他的邻桌,盯着他。服务员问荷子吃什么饭,荷子便要了碗鸡蛋汤。大爪喊过服务员,不知大爪耳语了什么,服务员出去了。荷子猜测大爪让人通知杨子了,他要让杨子抓回她。荷子想,如果杨子和她把大爪扭到派出所,她就跟他回。杨子要是站在大爪一边,她宁可死在这儿。
大爪起身往里间走去,荷子忙站起来。
不知什么地方冒出三个男人,拦住荷子,用奇奇怪怪的目光敲打着荷子。荷子知道冲不过去,嗖一下拽出刀。
荷子说,走开!
荷子的声调使三个男人愣了一下,他们没想到瘦小的荷子有如此大的爆发力。一个男人说,操,还挺利害。另一个说,她这模样,咱们犯不着。
三个男人对荷子没兴趣。他们闪开,荷子冲进厨房。窗户开着,大爪早没了影儿。
荷子跑到街上,大喊,大爪,有种的出来。没人理她,荷子只灌了一肚子西风。
白石镇是个大镇,与荷子逃出来的地方分属两个县界。通往白石镇的车很多,荷子没费什么事便寻到了那儿。街上人来人往,闹哄哄的。荷子一进镇,便有一清瘦的老头儿拦住荷子,要给荷子算卦。荷子从来不信这玩意儿,可老头缠住荷子不放,荷子只好说自己没钱。老头儿说他算卦只为解闷,从不要钱。荷子无奈,答应让老头儿算。老头儿让荷子写一个字,荷子想了想,写了一个“荷”字。老头儿连连惊叹,你头顶贵草,心装金口,是大富大贵之人,你男人财运两旺,全是沾你的光。荷子呸地吐了一口,说你胡诌什么。老头儿僵在那儿,他靠说好话混饭,还没碰见荷子这种听不得好话的人。荷子确实生气了,她连男人都没有,他竟然说她男人财运两旺。老头儿是故意掴她耳光呢。荷子想,怎么白石镇的人都喜欢干这种骗人的勾当?
荷子无缘无故被算卦老头儿扬了一脸灰,她虽然生气,可这件事使她多了个心眼。她没敢冒冒失失地打听大爪,而是在街上转了两圈,最后才在一个钉鞋匠跟前蹲下来。别的鞋匠都有活儿,而这个只有一只胳膊的老鞋匠自荷子看见他,也没见有人找他钉鞋。老鞋匠一点儿也没显出失落,一直是一种不变的表情。老头这种表情让荷子感动,她凭感觉断定老头儿可信。荷子脱下鞋递给老鞋匠,老鞋匠并不显得热情,平平淡淡的。可他看到荷子的鞋底子,却愣了一下。荷子的鞋底已补过三四次,满脸沧桑。老鞋匠看着荷子,问,全补?荷子说全补。老鞋匠把荷子的旧鞋底取下来,换了一块厚厚的胶胎。荷子证实了自己的观察,她很随意地问老鞋匠知不知道大爪这个人。老鞋匠反问,大爪?荷子忙说,就是秦天国。荷子老是改不过口。老鞋匠狐疑地盯着荷子,你打听他干啥?荷子说,他借了我的钱,我找他讨账。老鞋匠说,还让你撞着了,他才回来没几天。老鞋匠低下头干活儿,然后淡淡地说,这种人,最好少跟他打交道。看似随意,落地却叮当有声。荷子感激地点点头。
荷子在镇的东北角找见了大爪家。那是五间堂堂正正的红瓦房,高墙深院,很霸道的样子。这肯定是大爪贩卖人口挣的钱,砖缝里都长出头发了。门墩上蹲着两个石狮子,它们瞪着荷子,似乎荷子再往前走就把她吃掉。狗日的,吃人肉都吃出瘾了。
荷子没敢久待,她围着大爪家转了一圈,便去派出所报案。
派出所在镇子的西南,也是砖房,但远没有大爪家的房屋气派,门口的牌子已有些年头了,似乎一碰就会掉下来。荷子的心疼了一下,她对派出所尊敬到近乎虔诚的地步,派出所不该这个样子,至少要比大爪家气派些。门开着,却没人,荷子正纳闷,里屋传来哗啦哗啦的磕碰声。荷子知道正打麻将,便喊了几声所长。一个小伙子伸出头,问荷子有什么事。荷子说报案。小伙子说所长不在,便将头缩回去。荷子急了,错过这个机会,再逮大爪怕就麻烦了。荷子说谁是派出所的,我有急事。那个小伙子说马所长上厕所了,你稍等一会儿,另外三人都没吱声。荷子便站在门口。她的后背似乎蹿上了蚂蚁,奇痒无比,可她怎么也挖不着,只好靠着门框狠狠搓着。等了半天,没见马所长回来,荷子的心几乎要着火了。是不是马所长喝醉酒栽进厕所了?这样想着,荷子便到了后院。荷子毕竟没有追大爪那样的勇气,她站在男厕所门口喊马所长。喊了半天没人应,荷子硬着头皮探进去,厕所里空空荡荡,根本没人。荷子想肯定是那个小伙子骗她,她返回来,打麻将的已经散场,一个清清瘦瘦的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前抽烟,荷子认出他是刚才打麻将里的一个。荷子问马所长哪儿去了,那人问荷子有什么事?荷子正要说,可忽然想到了什么,警觉道,我要找马所长。男人说我就是马所长。荷子说不可能吧,在她的想象中,马所长应是一脸威严,可面前的这个男人形容疲倦,抽了大麻似的。男人说那你就等马所长吧。荷子的心里直敲小鼓,她问你真是马所长。男人不耐烦地说,你不信就算了。荷子确信了男人就是马所长,忽然生气了。她快急死了,可刚才他竟然吭都没吭。荷子咬住嘴唇,生生将怨怒憋进肚里。马所长总归是所长,荷子不敢让她的气跑出来。荷子急惶惶地说,马所长,我要报案。马所长问她报什么案,荷子说人贩子拐卖我,随后讲了大爪如何骗她,她又如何逃了出来。末了,荷子说,他正在家呢,马所长快把他抓起来吧。
马所长盯了荷子一会儿,说,不可能吧,老秦不会干这种事。
荷子赌誓,我说的全是实话,骗你一句我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