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计
诡计
许芝的生日还有八天,岑崇一直在医院陪着她,家里只剩下小辈们。偌大的岑宅显得格外冷清,连平日里热闹的餐厅也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气氛中。
餐厅的水晶吊灯在暮色里亮得刺眼。长桌铺着暗纹提花桌布,银质餐具倒映着岑溪知低垂的睫毛。她机械地将西兰花切成碎末,餐刀划过瓷盘发出细碎声响。岑寂语第三次将汤匙伸向冒着热气的浓汤,余光瞥见岑御文腕表折射的冷光。
刀叉碰撞瓷盘的声响突兀刺耳。岑寂语喉结滚动两下,终于开口:“姐姐今天去过医院?”岑溪知擡头时,鬓边珍珠发夹闪过微光:“医生说妈妈需要更多仪器维持。”她将餐巾叠成规整的三角形,“情况不容乐观。”
“爸爸为什么不让我去?!”岑寂语指节抵住桌沿,白瓷汤匙在碗底划出半圈涟漪。岑御文垂眸切开牛排,银叉戳进肉块时溅起一滴血水,在瓷盘上晕开暗红痕迹:“你最近身子骨也不好,医院那地方阴气重,少去。”
银匙碰撞瓷碟的清脆声响惊不破凝滞的空气。岑寂语垂眸将米粒拨成扇形,青瓷碗沿映出他紧抿的唇线,默不作声继续吃饭。许芝的病给这个家蒙上了一层阴影,连吃饭时都不复往日的温馨。
碗筷将收未收之际,引擎轰鸣碾碎庭院蝉鸣。岑崇推门而入,带起一阵凛风,凝重的表情在暖黄光晕里泛起冷铁般的寒芒,眉弓压着两潭浓墨,法令纹如刀刻入苍白的皮肤,皮鞋跟叩击大理石地面的节奏泄露了焦躁。
"爸!"
“先生!”
招呼声不停,唯有岑御文端坐如常。他的大拇指摩挲着清凉的碗沿,笑意顺着眼尾细纹蜿蜒而下。那抹笑似毒蛇游过冰面,在满室惶然中绽出带刺的曼陀罗,令人不寒而栗。
“御文,吃完饭来我书房一趟。”
岑崇屈指叩响乌木桌案,惊起一缕沉香灰。头顶的冷光正沿着蛇形镇纸爬上岑御文的袖口,在他刺绣暗纹上蜿蜒出银鳞。
"御文,你可觉得家里最近的气氛有些奇怪?"岑崇摩挲着翡翠扳指,指腹反复蹭过那道陈年裂痕,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
岑崇沉默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词,随后缓缓开口:“我最近认识了一位风水大师,想请他来看看家里的状况。”
“风水大师?”岑御文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诮,“爸爸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些了?这些人不过是些装神弄鬼的骗子罢了。”
“不,这位大师不一样。”岑崇的语气突然变得坚定,“他仅凭一面之缘,就能说出我们家的一些事情,绝非寻常人可比。”
岑御文只是静静地看着父亲,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爸就为了跟我说这个?”掌握着对话的节奏。
“岑崇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目光也随之锐利,“萨麦尔,他已经到了该离开的年纪了。”
“哦?”岑御文的笑意更深了,旋开鎏金打火机,火苗在他眼下投出跳动的阴影,蓝焰映出他嘴角梨涡,甜得像淬毒蜜糖。“父亲的意思是?”
“想办法让他离开这个家。”岑崇的语气冰冷,眼神中透出狠厉。
“父亲这是想让我当坏人,保全自己?”岑御文面色依旧平静,但语气中却带着讽刺,“当初带他回来的是您,现在当家作主的也是您。”
“您却让我去当一个刽子手?”
岑崇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手指紧紧扣住桌面,指节发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冷冷道:“我没让你弄死他,只是让他离开这个家。”
“可以。”岑御文忽然笑了,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但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岑崇的眉头皱得更紧,目光死死盯着儿子。
“父亲知道母亲临终前和我说了什么吗?”岑御文不紧不慢地问道。
“不知道。”岑崇回答得干脆利落,神情中没有一丝波动,看起来不像假的。
“那好。”岑御文点点头,轻描淡写地说:“您打算给我留多少遗产?”
岑崇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声音也冷了下来:“我还没死。”
“我只是问问。”岑御文耸耸肩,笑意不减。
“35%。”岑崇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个数字。
“我要50%。”岑御文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妈妈的那份也归我。”
“你别得寸进尺!”岑崇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声音震得书房里的空气都在颤抖,“你还有妹妹和弟弟,我还要捐一部分出去!”
“妈妈可是和我说了些有趣的事。”岑御文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您也不想自己一辈子经营的名声毁于一旦吧?”
岑崇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死死盯着岑御文,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儿子。良久,他终于长叹一口气,颓然坐回椅子上,声音沙哑:“好,我答应你。”
岑御文直起身,嘴角的笑意终于达到了眼底。他转身走向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时,忽然回头看了一眼父亲,轻声道:“父亲,您放心,我会让萨麦尔‘体面’地离开。”
说完,他推开门,消失在走廊的阴影中。书房内,只剩下岑崇一人,坐在昏暗的灯光下,神情复杂,好似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岑寂语原本打算在书房门外守候,期盼着哥哥能早点出来,他好向爸爸提出探望妈妈的请求,却不料刚靠近书房门扉,就意外地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夜色如墨,他轻手轻脚地靠近书房,指尖还未触到门扉,便听见爸爸低沉而冰冷的声音从门缝中溢出:“总之,你让萨麦尔离开我们家,也不要在你手下工作了!与岑家断得越干净越好!”
“最好也不要在这个城市......我再说一遍我没让你弄掉他,逼走就好。”
岑寂语闻言,瞳孔骤然收缩,手指僵在半空中,被那话语中的寒意冻住。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耳膜嗡嗡作响。
真的假的?父亲竟要将他赶出家门?毫无征兆,毫无理由!
岑寂语猛地后退几步,转身飞奔而逃,脚步声在长廊里回荡,像是敲击在心头的鼓点。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爸父亲突如其来的冷酷还有萨麦尔的处境,交织成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怎么办?怎么办?!”躺床上翻来覆去,岑寂语思索许久,终于按捺不住,起身敲响了岑御文的房门。
“怎么了,弟弟?”岑御文刚洗完澡,发梢还滴着水珠,水汽氤氲中,他的神情显得格外慵懒。随意地披着丝绸睡衣,手中握着一条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头发。
“哥,我想找你商量件事。”岑寂语的声音有些颤抖,眼神闪烁,像是受惊的小兽。
“哦?”岑御文微微挑眉,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什么事让你这么晚还睡不着?”
“爸是不是想赶走萨萨?”岑寂语鼓起勇气,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岑御文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扫向弟弟。
“那个……今天我想找爸商量事,不小心听到了你和爸的谈话。”岑寂语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抱歉!我不该偷听的,我就只听到了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