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少女,梦中的沙漠和眼睛
“你不要太过分了!”流歌说着就站起来要拍桌子。然而在她拍桌之前,桌子就被掀翻了――被那两个抓来帮忙的打手。
“我们一夜没睡给你们打白工,你说扔就扔,好心当成驴肝肺?!”打手A“噼噼啪啪”地捏响指关节,打手B瞪着眼睛伸手就要去抓阿潇的衣领。
阿潇步子一转,鱼一样地滑身避过。
“虽然不好意思,但是你们熬夜做的蛋糕真是太难吃了,没法交货,”点心师说,“大家都去休息吧,通宵辛苦了,剩下的交给我。”说着他扎了小辫戴上帽子,从衣架上取了自己的围裙,抖了抖穿上。
四个人还是站在原地一动没动。如果这番话是在12小时前听见的,他们会非常乐意地把“剩下的”交给他。然而当前时间是通宵过后的清晨,每个人的眼中都布满红血丝,头重得像灌满沙子,胸腔里煮了一锅辣椒油。
更气的是,就算要揍他,一夜没睡的疲惫又迟钝的身体也未必能揍到这一觉睡到大天亮的家伙。
阿潇冲他们一笑,毫不客气地顾自进了厨房,还把门反锁了。
一口闷气没处撒的白工二人踢翻店里的桌子柜子,砸了筐子掀了盘子,骂骂咧咧地从前门走了。
汪泽在前厅呆站片刻,反应过来之后,叹了口气:“真是拿他们没办法――来来来,我们收拾吧,一会儿就要开门了。”
流歌回过头,把他上上下下一看,好像看着一只穿衣服的猴子:“老板你不生气?”
“生气啊!可是生气有什么用?他都说了交给他了,现在也只能信他了……别管了,快来收拾。”
流歌噘着嘴拧着眉,感觉胸口憋着一个火球。道理她都懂,但她就是生气;衣服的事,蛋糕的事,气上加气。那个家伙看起来笑嘻嘻的,还嘴上抹蜜,没想到性格简直恶劣到爆炸。
流歌脱了围裙往地上一摔,低了头冲出店门,把汪泽一人留在那里。
*
十字路口的信号灯由红转绿了,流歌跟着人群过了马路,跟着人群往前走,然后人群散了,她傻傻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去哪里。
她知道自己做的蛋糕不好吃,但是她已经努力去做了。她一晚上烤了四十多个胚――加上失败的练习作,六十多个,光面糊就打了十几个小时,现在手腕酸痛得转都转不动,肌腱“别别”地跳个不停。
她低头看看,身上还穿着店里的制服,沾满了面粉蛋黄,像个油漆匠。这一晚上她连半分钟都没坐下来过,在厨房里站了个通宵,小腿硬邦邦得像水泥。
然而那个家伙单凭结果就否定她的努力――他以为他是谁啊?
……对啊,他是谁啊?
流歌在路边长椅上坐下来,腰椎一阵刺痛。她尽量地把双腿伸开,让肌肉得到舒缓。这个上班上学的时间,马路上人行道上都是来来去去的车辆和行人,瘫倒在长椅上的流歌和她那身脏制服一样醒目。
她使劲想,拼命想,就着那个讨厌的家伙的长相和性格,按图索骥。搜刮了眼下脑中为数不多的记忆之后,流歌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像他这样的混账。
就算认识,也肯定因为太讨厌而选择性遗忘了――毕竟她连自己喜欢的那个人都没想起来,就算忘了个把不重要的小龙套,也很正常。
流歌望向远处的大钟,七点半都过了,店里八点就要开门。
――不过那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有个这么厉害的点心师!
于是一夜没睡的流歌身子一歪,在长椅上躺了下来,转眼陷进黑沉的梦境中。
*
腿好酸,好沉,快要走不动了。
面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沙漠。风吹卷起沙子,不停地拍在脸上,吹进眼里。流歌用围巾和兜帽密密实实地遮住头脸,每走一步,都从身上掉下沙来。
她转头看看四周,身边是三四个和她一样打扮的人。大家都穿着遮蔽风沙的长袍和兜帽,只有眼睛露在外面。
头顶的太阳似乎也被沙子风化了,日光是枯黄的,感觉一碰就会碎。流歌跟着那四个人,踩着沙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这是什么情况,自己曾经来过这里吗?
脚下突然一个趔趄,流歌毫无防备地朝前栽倒,一头扑进沙子里。
沙子热乎乎的,触感十分真实。流歌趴在地上不想起来了。她浑身酸痛,腿也沉得要陷进沙子里,头疼,口渴,肚子饿,各种糟糕的情况一齐触发,她简直找不到能爬起来的理由。
身边的一个同伴停下来,挥挥手招呼了其余的人。
“休息一下吧,我们的小妹妹似乎有点累了。”那个人说。
什么小妹妹,才不是小妹妹!――流歌想这样反驳,但是嗓子疼得像刀割,感觉一说话,脖子就会从里面裂开。
她正要挣扎着爬起,那个人扶住了她的肩膀,握住她的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还好吗?肚子饿了吧,找个地方坐下来吃饭喝水吧。”那个人说。他的脸被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对笑眯着的眼睛。
流歌觉得脸上热热的,不知道是脸红,还是被沙子烤的。她伸手朝脸上一摸――摸到一个光溜溜,圆滚滚的东西。
流歌吓得弹坐起来,什么大漠黄沙昏暗日光瞬间消失不见,腰酸背痛和腹中的饥渴倒是实实在在地留下了。
刚才的梦境大概是自己的一部分回忆。
流歌一晃神,身子一歪,腰突然被人搂住了。她这才发现自己坐在一棵树上,差一点点就要掉下去。
“我猜你就在高的地方。”抓着她的人笑嘻嘻的说,收回了另一只手里的保温壶――刚才就是这东西贴着她的脸。
流歌想起来了,刚才躺在长椅上闭着眼眯了几分钟,来来去去的脚步声和眼神实在让人难受。于是她索性就近找了个小公园,挑了一棵又高又壮的树,攀跳上树枝,找了一个结实又舒服的地方,靠着睡觉。
她讨厌被很多人看着,一个人待在高处还更舒服些。
“……你来做什么?”理清了当前的状况之后,流歌问。提问的对象是那个讨厌的点心师,此刻对方已经收回了抓着她的手,正在拧开保温壶的盖子。
“给你送饭啊,”阿潇说,“我猜你也该饿了。”
他把保温壶里的东西倒在杯子里,一股暖暖的甜香味飘散出来。流歌使劲扭过脸,不去看。
“牛奶,温的,不烫。”阿潇补充了一句。
然而流歌并不想接过――她可还没决定不生他的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