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坠落 - 双城 - 明雨介 - 纯爱同人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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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坠落

李斯和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一样,只接触到成城和衣露深,而有一些人不是,吴尔芙不是,吴尔芙离开了成城,霍墨不是,霍墨始终沉溺于自己的情感,他远在他乡,乔书亚不是,成城看得到他,但他看不到到成城。

乔书亚是第一个,但不是最后一个。此外,他不是一个凭空的青年,他曾经历成长。他强悍而刚硬,枪与军刀是他肢体延伸出的一部分,他的眼神如同经过淬炼,有着兵刃一样的冰冷寒芒,他太过自矜以致听不到别人的言语。

乔书亚没有接触到成城,但他接触到了,原本不应与他同时存在于同一时空的魏琴佐。以及原本不应存在的安泊。

成城远远地看着他们,他感到事情开始脱离他的掌控,但他并不感到惊恐与焦急,反而就这样观望着,带着一丝置身事外的平静。

我的青春一片黑暗,没有尝过大地的盐,也没有尝过大海的盐。――纪德。

但是每个生命都向往大海。每个生命都在日以继夜地向着注定的死亡役役前行,就像每条溪流都不息地奔向大海。

不然就只能消弭在无生命的沙漠中。

你是否曾在夜阑时分听见自己波澜汹涌的心海的呼喊。

成城对深海,恐惧而向往。

人们为什么会恐惧深海呢?

大概是因为,在他们凝视深海时,深邃的海水阻断了他们的目光,目力所不能及的最深寂的深渊之中,有什么庞然巨物,也在凝视着他们,厚重的海的幕帐对它们来说形如无物,积年累月的航行甚至也还没有离开它的瞳孔所囊括的海域,它巨大到人们无法感知其情感,人们始终在被这种无机质一般,无感情的死物一般的目光凝视着,穿透着,而最可怕的是,对这种未知,人们自己是知道的。

然而海上无处可逃。

未知并不可怖,可怖的是知道未知的存在。

美丽而可怖,神秘而危险。

就像这人世间。

你我分别之日,正是你我相聚之时。

吴尔芙去了大洋彼岸,但成城有时仍能看见他。

行动学院像睡梦羽翼下的巨人般坐着;言语寺院的周围游荡着一群灵魂,时而发出绝望的呼喊,时而歌颂着希望;宗教庙宇,信仰将其建起,怀疑把它毁坏;理论尖塔高耸入云,宛如伸手要饭的乞丐;嗜好的街道向四面八方铺开,犹如河水在山间流淌;秘密仓库由隐蔽看守,却遭到探询的盗贼偷窃;进取的城堡,由勇气建成,却毁于畏惧;理想的大厦,夜晚将其装饰,清晨将其摧毁;简陋的茅草房,软弱在里面居住;孤独的礼拜寺,里面伫立着的是自我牺牲;知识的俱乐部,智慧使其灯火辉煌,愚昧让它黯然无光;爱情的酒馆里,情人酩酊大醉,空虚让他们感觉羞愧;行动的舞台上,生活演出幕幕戏剧,死神来临,悲剧告终。这就是往昔之城,若隐若现,既近又远。――纪伯伦《往昔之城》

故事突然进入了故事,成城仿佛是在一个梦里,梦境是如此的真实可感,而他的活动与存在却消失不见了,所有人物都变成了故事中的人物,他又像是其中的一员,又像是电影的旁观者。他不是主角,不是吴尔芙,不是霍墨,却一切感同身受,就好像这个故事,这个梦,就是他本身。

那是一座陌生却又熟悉的城市,在那里人们虐杀自由的鸟,以及一切捍卫他们的人们。他看到一群人举起吴尔芙,把他重重地砸在青铜雕像上,举起,摔下,一次又一次,他看到的一切没有色彩,只有晦暗的剪影,被摔得支离破碎,摔下的瞬间,吴尔芙的身后迸裂绽开巨大的羽翼的影子,生着鹿角的雕像,生着羽翼的人,大片的血溅进视野,像是溅在了舞台的幕布上。

然而吴尔芙并没有死,他挣扎着逃离,逃往公园的另一边,成城的视野像是摇晃的镜头,一路跟随着他,穿过茂密的树丛,冷绿的草地,有一两个路人,冷漠的,面无表情,视而不见,他逃到一片树丛后。成城透过参差的树枝俯视着他,他觉得奇怪,他又像是那个人,又像是一个旁观的局外人。

喷泉边有一个弹着尤克里里的青年,成城知道,他就是霍墨,一旁一个正在雕刻着蛋壳的有胡子的,成城看着满身是血的吴尔芙踉跄着跑过去,从怀中小心地取出两枚,已经碎裂了的鸟蛋,浅褐色的,带着淡淡的斑纹,他把其中一个递给了那个雕蛋人,那个人将蛋中的液体倾倒而出。霍墨用尤克里里换走了另一枚,将那一把旧旧的小吉他放在了他倒下的身体旁。

托付完两枚鸟蛋,狂呼着的人群追来,吴尔芙微笑着,面朝着霍墨,踉跄着后退,向后跌去,跌入接连不断地潮涌上来的人群之中,人群挥动着肢体,无数白花花的胳臂像是海葵的触手,要将因着色彩陷入他们之中的飞鸟绞杀,无数的肢体高举着,挥舞着,像没有骨头一样,一圈圈围拢,形成一个肉体的黑洞,外围的人有序地叫喊着,有序的嘈杂,中心的人已经被湮没。

成城看到金属的棒球棍在日光下闪耀出一个刺目的光团,然后是无数个这样的光团,象流星一样落下,落进了人群的焦点,他听到骨骼戛戛的碎裂声,像是一声唏嘘。

被谋杀者的荣誉在于他不是谋杀者。――纪伯伦《沙与沫》

吴尔芙消失了,成城感觉自己渐渐又变成了霍墨,他学着那个雕蛋人,用一根手指探入裂缝中,搅动着,粘稠而滑腻的触感在他指尖无比真实,裂缝在扩大。空了的蛋壳,像是一个已经完全破碎了,却又凭着什么联结在一起的小袋子,那一层脆弱的薄膜艰难地从内部维系着。

霍墨怀揣着那一枚空了的蛋壳,像是一个盗窃犯一样,穿过街道时感觉所有的人都在窃窃私语,用眼角的余光看他,就好像他成了一片青灰色之中唯一的六彩斑斓。那目光像是钻心剜骨的针,撑起薄薄皮肉,汩汩跳动的红红血液倒流进吊瓶之中,暗无天日的阳光的阴影覆盖了死气沉沉的街道,灰暗的行人,华丽而富有韵律的融通凝滞的音乐的建筑,冰冷而没有生机,永远走不出去的迷宫,曾有无数人信誓旦旦地说将会拆掉这座诅咒的具象,然而他们无法做出任何保证,他们没有可以拿来交换的东西,也没有恶魔愿意来索取他们的灵魂。

他战战兢兢地回到家――成城觉得那里简直就像是他自己的家一样――他心中依然恐慌不安,他知道自己也将被杀死,于是他决定在此之前,以死亡作最后的抗争。他走上房子南边临街的阳台,从外反锁,拔掉了钥匙。人群聚集,议论纷纷,指指点点,鄙夷声声,他甚至闪过了发表什么慷慨激昂的言说之类的念头,身后传来了整齐的踏踏的皮靴声,令人心惊胆战的撞门声。他手中捧着那只空壳,刚好填满他掌心的凹陷,再等一会儿,他将会手捧着这枚已经破碎了的希望,从阳台上跳下去。

说出你的话而死去吧。――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他知道还是不知道呢?成城想。他的爱人刚刚赶到这座城市,目睹了虐杀之后,正在疯狂地寻找着他,穿过纷嚷喧嚣的街道,经过溅满了血迹的雕像,繁花盛开绿树成荫的冰冷的公园,腥臭的湖面,藏匿着目光的小巷,他的爱人发疯一般四下张望,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他的名字。他的爱人在寻找他,脚步跌跌撞撞,身上布满伤痕,胸口不住起伏着,近乎无助地哭喊,他的爱人在寻找他啊,他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成城不记得了,他只记得那个一跃而下的残影。

从人们自己创造了向之顶礼膜拜而又自我亵渎了的文明的高塔上一跃而下,摔成了一张皮。

最后脱口而出的霍墨两个字,伴随着血肉四下溅开的轻响。

成城茫然地一遍一遍回想着自己方才错过了遗漏了的画面,不由地向前迈出了一步,向着霍墨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衣露深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伸出双手环抱住他,带着微笑与泪水,轻轻地,安抚与蛊惑一般地,一遍一遍重复着。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

成城像是从刚刚的恍惚之中清醒了过来,又像是陷入了更深的混沌幻梦。但他突然有那么一点,渴望活下去了。

所有的人都还在那里,被定格在梦境中的一方小小天地间,无法离开,永不老去,那里的树没有年轮,没有伤痛,由思维源源不断地供养,没有任何空缺与枯竭,那里的人们一遍又一遍地活过来又死去,有限的生命,如何缔造出无尽的时光。

成城始终觉得,人是自私的动物,亿万年的进化也是徒劳。

人们为死去的人伤心,其实是在为自己伤心,还是为了自己。

伤心逝者已逝,于今再无会因,不过是伤心自己的生活中缺失了一个已经习惯的部分,一个陪伴自己的人。又或者,伤心人世间确乎存在着这样的终结,并且终有一日会降诸己身,伤心自己终有一日也要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搭配维瓦尔第的小提琴协奏曲《四季》中的冬之乐章食用,在写寻找与追逐那一节的时候,感觉音乐已经讲述了我脑海中的画面,浑身的血液都在颤栗,而我的语言如此匮乏。

顺便推《云图》,电影和原著都很棒,看到思科史密斯在云图六重奏的恢宏节奏中在塔楼间穿梭,在小旅馆的楼梯上急行,抱着浴缸里弗罗比舍的尸体嚎啕大哭,心中轰响起强烈的共鸣,那就是我所想到,我所在脑海中看到的画面,然而落到笔端乏味,远不及那画面的震撼。里面最打动我的另一个画面,就是在弗罗比舍的梦里,他和思科史密斯站在放满了一架架瓷器的房间,瓷器碎裂时发出美妙的乐音。我想,弗罗比舍的死是注定的,不只是因为不容于世的爱情,也因为完成了艺术的使命,他的天性与他的天赋都引领他推动他走向死亡,走向毁灭,走向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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