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去妈的神圣将军 - 天攻地略 - 木三观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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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去妈的神圣将军

那副将当面对着伏迦蓝飙脏话,伏迦蓝也是想不到,深深觉得压力很大,如果他忍了,那就等着以后这些大兵小兵每天没事指着他鼻子骂娘,但是他作为修道人,也不能够骂回去,虽然他对自己的口才很有信心。真是怀里藏着迫击炮还得笑脸迎人。

那伏迦蓝还没说话,那郡伯就站起来搞事情了,说道:“你以下犯上,这也罢了,还抗旨不遵,出言侮辱圣上、太后,简直罪不可恕!”说着,郡伯就叫人来捆那个副将。别的副将也都纷纷站了起来,骂道:“艹你娘,谁敢动咱们兄弟?外头都是咱的兵!”那郡伯就是伏鸳鸯、伏圣后授意来搞事情的,叫嚣道:“这儿是我的邵郡,不仅如此,更是天子的土地,你们敢在这儿撒野,还有没有王法了?”

伏圣后绝对不肯白白看着伏迦蓝继承伏忍惟的政治遗产。她见祁公挑拨,便自己也来掺一脚,那郡伯啥事不会,就是溜须拍马、小人心机,是靠着伏鸳鸯提携才坐到这个位子的,自然是听候伏家差遣。伏圣后打算借驱赶流民的事让伏迦蓝与军队离心,便授意郡伯挑拨煽动。那郡伯自然义不容辞,专业搞事。

郡伯早已让人潜伏,如今一声令下,潜伏差役便跳出来,将那几个副将围住。那几个副将一看这个阵势,便知道这是设局陷害。他们哪里想得到是伏圣后的毒计?都以为是伏迦蓝勾结这个郡伯来坑他们弟兄了,更是怒不可遏,肚子里又灌了酒肉,一时不顾后果,直接和差役正面杠了起来。副将们武功虽好,但差役们却人多势众,副将们也是难以突围,虽然打伤了好些个差役,但自己身上也挂了彩。正是混战之中,郡伯早躲得远远的,那伏迦蓝却纹丝不动,一旁观看着,又满口的阿弥陀佛。

几个副将见了伏迦蓝这个样子,更是来气,更加认定他是卑鄙小人,被气得不轻,但也是无法,也都被人制服了。脾气爆的又满口艹起迦蓝的亲族来了。伏迦蓝摇头叹息,说道:“阿弥陀佛,怒气伤身,肝火太盛防肠断啊,诸位莫生气。”那些副将闻言更妈生气了。

那郡伯又问伏迦蓝道:“这些人要关起来么?还是交给您发落?”那伏迦蓝又阿弥陀佛,说道:“他们都是喝大了,乱说话,不要惩罚太重,阿弥陀佛,随便鞭笞鞭笞就算了。”那几个副将听见“鞭笞”,更是急眼红脸,又是一阵破口大骂,伏迦蓝幽幽一叹,说:“带下去。”那郡伯见伏迦蓝要惩罚将士,便更加欢喜,命人将副将们带到神圣军面前鞭笞。士兵们和副将感情深厚后,见他们要被鞭笞,都惊愕万分,又见那些副将身上挂彩,更是义愤填膺。都喝了酒,好久没干架了,一时被煽动起来,便个个站起来怒打差役,解救副将,又提着刀冲进内屋,那郡伯见了吓尿,回头一看,迦蓝已消失不见。原来在让人押副将出去时,那迦蓝已经开溜了。

那将士们借着酒劲和数年来的憋屈打砸了一顿后,酒醒了,气也消了,吓也吓尿了。几个副将回想一下,还是咬着牙回京城负荆请罪。那边的人就把他们关了起来。没关几天,却见有人拉他们到小房间,那小房间里灯明火亮的,站着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骄男和一个阴阴森森的傅幽人。

那几个副将见了伏迦蓝,本来想开骂,但连日在狱中受苦,也没什么力气,只抬起头冷哼一声。伏迦蓝微笑着表示自己的气度。傅幽人必须扮演丑人,便咧着嘴露出大白牙,笑道:“几位大爷,连日来可受累了?咱们迦蓝将军可挂心了,天天为各位求情,相信大家很快可以出去了。”那副将却呸了一声。傅幽人仍是笑着说:“几位请坐吧,想必受累了。”几个副将仍然呸,想必很是词穷。那傅幽人只能一个人独角戏,继续苦口婆心地劝道:“迦蓝将军为了各位真是操碎了心,天天求情,嗓子都哑了,却真是以德报怨,你们这样子,难道不是恩将仇报么?”一个副将骂道:“迦蓝什么东西?说两句经装神弄鬼骗太后欢心的哈巴狗而已,还敢说自己是神圣将军?还有你,一条阉狗,还敢在本将面前说嘴?若在外头,早已把你的牙都敲碎了!”傅幽人忍气吞声,又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只道:“那还得谢谢您开恩呐!小的只想问各位这样子是何必呢?您们能够自己回来请罪,想必是自知有罪,而且是大罪!迦蓝将军为这个可是费尽心思,好容易才求得皇上宽恕。”那副将听了这话,才说:“哼!皇上要咱们的命,咱们就去死,也不受你们小人的恩惠!”傅幽人正要继续劝,那迦蓝却摆摆手,说道:“阿弥陀佛,罢了。”傅幽人便也不语了。

伏迦蓝带着傅幽人出了监狱,又对他说:“你吃不吃酒的?”傅幽人愣了愣,便说:“我是吃的,可是大人吃酒么?”伏骄男笑道:“酒肉都吃。”二人住径山寺好一段时日都未开荤,趁着今日便一起去酒楼找了个包厢吃酒肉。二人落座,伏骄男又给傅幽人倒了杯酒,笑道:“小鬼最近忙坏了吧?”傅幽人听他叫那声亲昵的“小鬼”,一颗心是砰砰直跳,又说:“也没什么,有太后和大人给我撑腰,有什么办不成的?不过走动走动,只是呀,好不容易事情办下来,那些副将却死不领情,倒是可惜了。”伏迦蓝叹了口气,说道:“以我想来,他们也不大可能领情的。这神圣军其实就是伏忍惟的,也只能属于他。这支军队大部分人都不是咱们本国人,是伏忍惟从外藩拉过来的,对咱们国家没什么忠诚度可言,甚至对自己的藩王国也没忠诚度,只忠于伏忍惟,伏忍惟让他们降就降、战就战,不说二话。伏鸳鸯还是伏忍惟的儿子呢,从小以伏少爷的身份在军中打滚,如今也治不住。我有了太后儿子这个身份,更加管不住了。”傅幽人心想:“这些人既然对伏忍惟忠诚,自然对太后和骄男包藏祸心,还救他们做什么?合该送他们去和伏忍惟团圆才好!”然而傅幽人善于察言观色,看出来伏迦蓝对这些人很敬重很维护,便也顺着伏迦蓝的心思说:“他们真是忠诚可敬啊,可惜不能收为己用。”伏迦蓝点了点头,说道:“唉,反正这支军队我是无福消受了。”

这圣军变乱的事捅到皇帝那儿去了。皇帝也认为这是大事,应该好好料理。伏圣后也觉得可以借此大做文章,皇太后也不甘示弱,于是皇帝、伏鸳鸯、圣后、太后、迦蓝一起围着开会。伏鸳鸯却说:“伏忍惟将军和我都管过神圣军队,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事情,怎么偏偏到迦蓝这儿就出事了?也不过叫他去办一件小事,却闹得这样大,可见是他不适合当神圣将军。”太后冷哼道:“你推荐的郡伯贪污腐败、欺压百姓,被军队的人发现了才出这样的事,还好说嘴?”说着,太后怒甩一叠伏鸳鸯任命的官员贪腐证据。伏鸳鸯一时也脸上无光。伏圣后连忙挽尊道:“这些都是下面的官员推荐上来的,咱们如何得知?大概是受了蒙蔽,怎么倒说起鸳鸯的不是来了?但伏迦蓝治军不善,倒是明明白白的,难道就不管了?”太后却道:“那要看皇上定夺,是先治贪腐的问题还是先治神圣军的问题?”皇帝好歹是上书房上过几年课的,回答道:“都要治。”皇太后欣慰地点点头:“可不是么?伏迦蓝愿意辞去神圣将军的头衔,不知道你们可愿意处罚贪腐的官员呢?”伏鸳鸯实在不舍得自己好不容易部署朝中的势力被推翻,呶呶不肯回答,然而伏圣后也是痛快,说道:“若是有真凭实据的,自然要按律惩治,一个不留!”皇太后看向皇帝,说道:“皇上以为呢?”皇帝叹了口气,说:“这是自然的!当初连国舅爷犯罪,皇太后也大义灭亲,可见此事不得不治。”太后又道:“有证有据,就要治罪,希望皇上下旨,即使对方官阶再高,也不能幸免,皇帝要御赐天家宝剑给正直的大臣详审此案。不要徇私枉法。”

伏圣后却道:“御赐宝剑?难道是天家斩马剑?”太后却冷笑道:“这已赐了伏骄男,下落不明。如今还是请皇帝让尚方令开工制造宝剑,让钦差大臣可以畅行无阻。”伏圣后却冷笑道:“太后娘娘倒是雷厉风行。”太后微微一笑,说道:“国家大事,自然刻不容缓。”

伏迦蓝也不大想当这个每天被将士鄙视的神圣将军,直接就辞职了。皇太后直接怒斥几个副将目中无人,违抗命令,要将他们杀死,伏迦蓝求情,便饶恕他们性命,下旨解散圣军。伏圣后万万没想到玩脱了,把神圣军给玩灭了,自然不肯,然而解散圣军的提议遭到柳祁支持。而且圣军们经此一事也是心灰意冷,想回老家去了,便纷纷解甲归田,自此伏忍惟的圣军烟消云散,不复存焉。不久,伏迦蓝又上书,请求集结流民,在邵郡屯兵训练,解决流民的问题。祁公闻言大惊,他原以为把神圣军弄掉了,自己可以称霸,没想到伏迦蓝和太后回头来这么一出,真是万万没想到。皇帝在太后的授意下,赐伏迦蓝邵郡之地,为邵郡公。祁公颇为忌惮,倒是伏圣后放心些,想不过伏迦蓝纠集的是些流民,乌合之众,也是难成大器。

傅幽人随伏迦蓝监军,军中流民知道傅幽人是个阉人,都不大服他。不过也都是些流民,不比伏忍惟手下那帮人硬气,傅幽人凭着威逼和利诱,还是能治疗各种不服的。这些人对于伏迦蓝来说更是容易管理得多了。伏迦蓝把这支军队训练起来的同时,太后却拉了傅幽人到皇宫,叫他去见皇帝。

傅幽人不想马上答应,他认为这事还是得先报告伏骄男,这一点上皇太后也非常同意。逢初一十五,伏骄男都在径山寺里休憩。珈蓝居还是那样的寂静,灯火烧得亮堂堂的,原为了让伏骄男看经书。如今伏骄男已辍笔,甚少继续进行翻译的工作了。他说自己心静不下来。

西域的经卷还有许多未完,堆成一叠,只是丹药篇他已经完成的七七八八。傅幽人整理的时候,还看见有一卷上写着“禁丹”,那傅幽人好奇问道:“这是什么?”伏迦蓝答道:“这是禁药的经卷。”傅幽人便笑道:“还有什么禁药?”伏迦蓝便道:“便是些毒呀蛊呀之类的。好比圆寂丹,就是禁药。”傅幽人听了甚为疑惑:“圆寂丹不是径山寺独创么?怎么会在这经卷里头?”伏迦蓝便道:“我原也疑惑,便在径山寺藏经阁探寻,发现原来庸道宗在西域是以巫医起派的,传入中土后也带着不少秘药的方子,只是都视为禁忌了。闻说之前径山寺的石药和尚就钻研此道,深有心得,可惜他已不在了。”说着,伏迦蓝便倚在靠背上,又道:“我只怕自己要辜负迦蓝临终的托付。”傅幽人默然不语,见伏迦蓝已缓缓闭上眼睛,似在假寐养神,傅幽人便静静地走出了书房,往外走去,忽然见金山跑了过来,领着一个小太监。傅幽人趁着月色认真打量,便认得这人正是那个以伶俐打动过他的内侍小才。小才原是攀附了傅幽人才出了头,他又靠逢迎花姬得到了伏鸳鸯的青睐,现在傅幽人退出内廷,小才便取而代之,成为了皇帝身边的头号内侍。傅幽人如今见了他,也不敢叫他小才了,只笑道:“原来是总管大人啊。”小才慌忙一笑,说道:“哎哟,怎么担得起?傅郎还是像从前一样叫我小才才好呢。”

傅幽人却笑道:“你既然是皇上封的总管,怎么担不起傅某口里一声总管?”那小才仍微微弯着腰,对傅幽人说道:“我当初是靠着傅郎的提携才能有今日这个造化的,如何能忘?傅郎大概不肯信我,难道也不肯听我一句要紧话么?”傅幽人笑道:“我怎么不信你呢?你有什么要紧话,要告诉我的,若真是要紧,我还得谢你。”那小才便道:“这话很要紧,大抵还是得让小人到迦蓝圣宗跟前说明,才说得清楚。”傅幽人冷笑一声,便道:“这可不是见外了?迦蓝圣宗初一十五都要念经,不见外客。你和我说,也是一样的。”小才却也笑道:“念经礼佛固然要紧,那是修来世的,但若这世都不好,怎么管来世呢?事关重大,还请傅郎引见。”傅幽人以往喜欢小才的机警,现在却憎恶起来。那傅幽人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小才,半日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逼问,你回去罢,明天再来。横竖今夜圣宗是不能见客的。”小才不想傅幽人站得这么硬,也是有点惊愕,半日方笑道:“哎哟,傅郎这是何必呢?若不是十分要紧的事,小才也不敢叨扰啊。实在是十万火急啊!”那傅幽人却笑道:“要真是十万火急,你还站在这儿和我饶舌?”如今伏鸳鸯落魄,花姬地位不稳固,傅幽人明日还要进宫面圣,小才心里其实比谁都虚,见傅幽人这么镇定的姿态,也是无计可施,只好悄悄儿地给傅幽人咬了耳朵,吐了真言。傅幽人听了小才所说之事,也是既惊且怒,半日冷笑道:“很好,我谢谢你。”小才见傅幽人的脸色,也是阴森得很,不知该说什么,半日方笑道:“我的心一直都是向着傅郎的,得知此事,便急忙相告,须知道,这事抖了出来,我在花姬及鸳鸯少爷那边是不用活了。这足见我的忠诚。”傅幽人点点头,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只道:“很好,你的心意,圣宗会知道的。”

傅幽人也实在有点想不起来自己多久没见过皇帝了,说起来也有些想念他。傅幽人进了春恩殿,却见摆设和往日不同,奢华了许多,金银铜铁堆满一屋,大概是伏鸳鸯的审美情趣。那傅幽人默默叹气,走了进内厅,忽地跪下,往主位行礼。然而皇帝却不在主位上,他听见傅幽人的声音,便从碧纱橱里钻了出来,笑道:“傅郎来了?可让人想念。”傅幽人答道:“承蒙陛下记挂,奴不胜惶恐。”皇帝上前扶起他,说:“这春恩殿内只有你我,不必拘礼。”傅幽人答应着,方微微抬起视线,悄悄打量皇帝。皇帝脸上清减了些,神色却也颇欢喜,只是眼下乌青,昭示他睡眠不足。

他这样观察皇上,皇上也在观察他,皇上又说:“你瘦了,又黑了,是不是吃苦了?”傅幽人又说:“之前奴辜负了皇上的信任,被皇上责罚,不敢说苦。”皇帝叹了口气,说道:“那件事,不提也罢。我思前想后,觉得吧,你肯定是怕朕为了鸳鸯伤心才不告诉朕的。”这话听得傅幽人既喜悦又惭愧,不知怎么回答,只能一味告罪。皇帝又说:“我现在也是没主意!正想听听你说话。”

原来皇太后让皇帝下旨彻查贪腐之事,伏圣后也不得不同意,协议之下,让朝廷的中立派秦大学士当钦差,彻查贪腐。不想皇太后却撕得爽快,把伏鸳鸯收受贿赂、卖官鬻爵的事给抖出来。秦大学士是正直的读书人,没想那么多,直接冲进抓人。彼时伏鸳鸯还在京城的赌坊玩乐,不想秦大学士就带着官差来了。伏鸳鸯见他来势汹汹,却也不怕,仍笑道:“我是什么官阶,你是什么官阶?芝麻大的官儿也敢在爷爷面前逞威风!我如今只在一人之下,你拿了圣上的谕旨再来抓我罢!”秦大学士也是冷笑,亮出尚方宝剑。伏鸳鸯才想起皇太后让尚方令赶工铸剑,为的就是先斩后奏啊!

伏鸳鸯出来耍,没带多少人,秦大学士有备而来,没多少工夫就把他拿下了,直接下狱。伏圣后悔之晚矣,要求情也无门,便跟祁公商量,又说:“伏鸳鸯有这事,你也拖不了干系,迟早查到你头上去!你保了他,也是保了自己。”祁公只求撇清,只说:“可惜那秦大学士是软硬不吃的。”

皇帝得知心肝宝贝被拉进了大牢,急忙去找秦大学士,叫他放人,秦大学士认死理,不肯放,跪在地上老泪纵横,一口一个老臣愧对先帝,一会儿滚地上大哭,一会儿拿头撞地板大叫,皇帝仿佛遇见了碰瓷的,也不好说什么。朝廷上,祁公也让人上奏,给伏鸳鸯求情,说伏鸳鸯不是朝廷命官,从来不上朝不参政,怎么会涉贪呢,肯定有冤情。那皇帝连连点头,说:“鸳鸯一直没做什么,怎么会贪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秦大学士冷哼一声,说道:“自然有人证物证,本官才敢抓拿此人。”那伏鸳鸯行事鲁莽,作风高调,素来有伏圣后和祁公周全才没被太后拿住了小辫子。然而现在清算起来,地方上贿赂伏鸳鸯的官员也不少,而且都是劣迹斑斑的,秦大学士行动力强,那是肯定查得出问题的。这些下面的官员,有伏圣后、祁公照顾不到的,一时疏忽,使他被太后拿住,要物证有物证,要人证有人证,才出了问题。

皇帝想到伏鸳鸯在狱中受苦,就十分伤心。他便又垂泪,跟傅幽人说:“傅郎,你素来最有办法的,你说要怎么样才能救他?”傅幽人苦笑一下,说道:“鸳鸯少爷也太辜负皇上的信任了,居然收受贿赂,左右官员任命,他举荐的官员,又多有劣行,最近的流民问题,还不是这样引起的?好比北部垦荒,却因地方官员扣下朝廷物资,民众颗粒无收,才要流亡,到了京郊一带,又是鸳鸯少爷的主意将流民赶尽杀绝,为的就是毁灭证据,这样的行事,难道皇上还要为他辩解、认为他只是小小任性、无伤大雅吗?”皇帝听了这话,怏怏不乐,只道:“这道理朕都懂,可朕怎么忍心他去死?而且这些话,许多人都跟朕说过了,你也不必再跟朕嗦!”傅幽人见皇帝不悦,便软下语气,笑道:“皇上果然是知道厉害,那就好办了。奴看嘛,鸳鸯少爷也是个小孩心性,一时叫他知道了权力的好处,难免把持不住,犯了错误,也不能全怪他。”皇帝闻言,一笑道:“可不是么?怎么大家都不知道这个道理呢?”

傅幽人心想皇帝还是老样子,也不知是福是祸,心里很是担忧,但仍笑盈盈的:“皇上还记得熊妃么?还有神武皇帝的德妃等人么?”皇帝闻言便说:“还是有点印象的。”傅幽人便道:“她们得到皇帝的宠爱,却因为见识浅薄而对朝政妄加影响,都得到非常惨烈的下场,难道陛下打算让鸳鸯少爷重蹈她们的覆辙么?”皇帝想起这些宠妃的下场,也是心惊胆颤,忙说:“当然不!”傅幽人便说:“那就是了,鸳鸯少爷虽然聪慧灵敏,但心智却很不成熟,根本不适合参与这种事情。如果皇上真的是为他好,本就不应该给他这样逾越的权力,这不是宠他,反而是害他!”什么德妃那些皇帝也不大知道,但熊妃的事情他还是记忆犹新。想当年熊贵妃尊贵犹胜于皇后,还拉拔起大批朝廷大员,然而皇太后上位,这帮人连着熊妃统统滚去死全家。皇帝不禁十分忧虑起来,他又想:“现在我要尽力保护他也是勉强,更别说我要是不幸早死,他可怎么办呢?”

傅幽人对皇帝苦劝一番,又说道:“这件事情闹得这样大,要平息的话,还是得让太后及朝臣服气,不可以轻轻放过。”皇帝却是双目垂泪,只道:“不放过?难道真的要把鸳鸯处死么?”说到个“死”字时,皇帝的嘴唇都抖了,那是一万分的痛心。傅幽人只想道:“傻陛下啊,那个伏鸳鸯把你当成面团揉捏,你却将他视为心肝。”也是情之一字闹心啊,傅幽人摇头叹气,只说道:“首先,得有人给鸳鸯少爷求情,才能谈别的。”皇帝却道:“现在唯有祁公能够给他求情了。他和祁公交情倒是不错的。”傅幽人却冷笑道:“现在事情闹那么大,需要那求情的人跪他个几天几夜,脱下自己的顶戴来力保,我看祁公未必做得到。”皇帝闻言便灰心至极,只道:“这谁又做得到?”傅幽人便道:“奴倒想到一个人,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皇帝双眼放光,只道:“真有这样的人?是谁?”傅幽人便说道:“那就是伏圣后。”皇帝一时愣住了。傅幽人便道:“现在只有伏圣后愿意为伏鸳鸯舍身求情了,伏圣后毕竟是神圣皇后,如果她肯脱簪跪席,必然能够引起大家的重视。这时皇上再出现,表示为了安抚她会饶过鸳鸯的性命,代价就是让伏圣后辞去神圣皇后的头衔,我想她也是会同意的。”皇帝听了傅幽人这话,满脸的欢喜,又说:“那是当然的!哎呀,傅郎你真的是我的宝啊!果然唯有你才可以解朕的烦忧!”傅幽人见皇帝这样欢喜,心里又隐隐难过起来。他倒是越发觉得愧对皇帝这单纯的喜爱了。

傅幽人面圣过后,便至日度宫跟太后复命,并将面圣的过程详细告诉了太后。太后闻言颇为满意地点头,又笑道:“我看你果然不错。不枉皇上那么信任你,你果然是能做事的。这皇帝心思单纯,容易被身边的人摆弄,本宫也十分的忧虑,唯有看你是最安分的,还是让你回宫伺候皇上,使他免受蒙蔽,别再闹出伏鸳鸯这样的岔子。”傅幽人却是不太愿意离开迦蓝,只道:“其实小才虽然身在花姬之侧,但却心系太后,也是个可信之人。他已投诚了,这样难得之人,刚刚立功,就要夺他内侍总管之位,岂非叫人不安?再者,公子骄男身边又无可用之人……”皇太后便道:“你说的,本宫都明白。只是那个小才还是太嫩了,在宫中应付不了那么许多,骄男现在身边也没什么事,平日他在军中带着内侍也不便,只让小才在珈蓝居打点就好。也不是说要削他的职位,只是恰好你要进去,让他出来侍奉公子,反而是他的造化。再说了,让你看着珈蓝居,做这样的杂活,实在大材小用。”傅幽人见小才那样的千伶百俐,要取代他去照拂伏迦蓝,让傅幽人打心里的不爽。皇太后微微侧目,说道:“怎么?你不乐意?”傅幽人忙说:“奴不敢!奴誓死追随太后、公子。”皇太后冷笑道:“去吧。”

这回傅幽人出门,却是鸾音姑姑相送,使傅幽人满心的忐忑。这鸾音这么高的辈分来送他出门,没让他觉得脸上有光,倒使他浑身不自在。果然呢,走到一半,那鸾音便说起话来了,只听得她说:“闻说傅郎也是能断文识字的,当初才让您当了掌印太监。”傅幽人忙笑道:“不、不,小人不过略认得几个字,倒是昭夕兮才有文采,因此他当的秉笔太监,我就是掌印,不用识得多少个字?”鸾音便道:“最近太后却说起一个典故来,我是十分不懂啊,不知道您听过没有?”傅幽人心想:“我说吧,肯定有故事!”他说道:“嗯,愿闻其详。”鸾音便道:“傅郎听说过羽人僭祁公的故事么?”这话一出,傅幽人浑身冷汗直冒,头顶冒烟,半日没话说。鸾音冷眼看着傅幽人的反应,便心想:“这小子还真读过书,知道这个典故啊。”半晌,傅幽人才整理好思绪,冷静下来,说道:“这典故好冷僻,我想了半天呢,仿佛是春秋的故事?”鸾音笑道:“果然是。”傅幽人便又道:“不知道我记得真不真切,若记岔了,还请姑姑指正。”鸾音笑道:“我不过一介宫婢,能知道几个字,还怎么指正?”那傅幽人便说道:“原是春秋时期,齐景公长相俊美,有个男官员因此暗慕他的美色,使他非常恼怒,想要杀死这官员,是这个故事么?”鸾音笑道:“便是这一个。”傅幽人又继续说道:“然而晏子却劝谏说,说‘拒欲不道,恶爱不祥,法不宜杀’,指的是拒绝欲望是不道德的、憎恶别人的爱是不祥的,在法理上不应该诛杀这个爱慕者。”说着,傅幽人顿了顿又试探性地问道:“想必太后也很同意晏子的说法?”鸾音笑道:“这故事到这儿,太后还是没什么意见的。她也认为这种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当官员的因为国公俊美而多看几眼甚至心生爱慕也没什么问题,反而可能更忠诚呢,但逾越则不可为,抱背不可为。”傅幽人心中也是惊骇万分,不知自己的心神何时泄露了。

原来这是小才服侍花姬所知的秘密,小才为了对太后表忠心,将此情告知。太后并无动怒,还说:“如此荒诞不经之谈,本宫不愿意再听见。你也不许再说。”小才慌忙答应了,又由此认为太后非常信赖和看重傅幽人,才有了小才连夜到珈蓝居向傅幽人投诚的一节。太后原本还疑惑为何傅幽人对伏骄男如此忠诚,甚至愿意冒死力保,原来是陷入色障了。如今太后想明白了,便也觉得无妨,又觉得自己把儿子生得那么好看,也是引人犯罪。

傅幽人心中的不安却也不是来自于太后,太后既然让鸾音说了这样的话,便是并没有要计较他这点小心思的意思。只是要警告他别有非分之想,不要想着成为公子骄男的男宠,这一点他也是不敢想的。然而,他担心的是公子骄男也知道了他的想法,这就非常尴尬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他倒宁愿回宫伺候单纯的小皇帝。

皇帝接受了傅幽人的建议,让花姬去劝伏圣后脱簪跪席,在大臣面前作戏,好让皇帝顺着台阶下旨免伏鸳鸯死罪。然而,花姬对这个想法不大看好,首先,这是傅幽人的建议,那就肯定是不安好心的,其次,伏圣后做到这一步的话,就算把伏鸳鸯捞回来了,伏圣后也不再是神圣皇后,只能任人宰割。伏圣后却笑道:“我如何不知道?只是我一生生育甚多,却没几个在我身旁,如今鸳鸯也要这样,我是受不了的。既然如此,索性让我去替罪!”

于是翌日一早,朝臣们便看见伏圣后披发赤足,跪在宫殿门口,也是俗套的情节,天也下起雨来,淋湿伏后单薄的衣襟,使她看着更是楚楚可怜。皇帝看见下雨了,正想去让伏圣后起来,却被傅幽人拦住。那傅幽人便说:“不能是皇上先去,必须是有人看不过眼,请皇上去,皇上推辞两三次,才可以去的。”皇帝便只好忍着,等一上朝,果然就有人劝皇帝先去看看伏圣后,皇帝板着脸说:“她此行必然是为了给伏鸳鸯求情,朕不能见她!”众朝臣都惊讶于皇帝突然这么正直起来,也是大惊失色,很想传召太医给皇上看看脑子。皇帝便站起来,说道:“让人告诉伏圣后,叫她保重身体,不要再跪了!”便又内侍去劝伏圣后,过了不久,那内侍又回来,报告说:“伏圣后不肯离去,她说伏鸳鸯是含冤的,必须请皇上明鉴,听她陈情,不要伤害无辜。”皇帝便说:“呃,真的么……”说着,皇帝才又忽然想起傅幽人的教诲来,重新板起脸说:“不、不、不!证据确凿了,朕不听!”祁公看透了这拙略的表演,已经知道剧情应该怎么发展,便配合地向前一步说道:“神圣皇后既然这样做,必然是有她的道理,不如听听她一番表白,不然倒显得不近人情了。”皇帝数了数,自己已经推辞了两三次了,便笑盈盈地说:“嗯,祁公说得很有道理,让神圣皇后进殿吧!”

伏圣后蓬头垢面的,颇为狼狈,然而也顾不得这许多,进殿后便跪倒在地,啥也不说,先大哭一顿,表示上诉的决心。皇帝也吓了一跳,不知她这么能吼。伏圣后干嚎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说:“这一切都是妾的过错,是妾勾结的外人,是妾卖官鬻爵,这个和鸳鸯一点关系都没有。鸳鸯纵然有罪,也是失察之罪,罪不至死啊。”皇帝原意只是让伏圣后求情,没想到伏圣后更进一步,将所有罪名揽到自己身上。她已经想明白了,如果她只是求情,就算能把鸳鸯捞出来,他们两个就都废了,不如她一个人揽下一切,那么伏鸳鸯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说着,伏圣后又拿出一系列证据,表示自己才是那个犯罪的人,伏鸳鸯只是被蒙在鼓里。皇帝见剧情这么发展,更加欣慰了,便说道:“啊,原来是这样啊!那朕倒是误会鸳鸯了。”那秦大学士却感觉自己的智商被侮辱,忍不住站出来说:“这也只是一面之词,这些证据也很单薄,不足以取信,要查明真相,还是得仔细才行啊。”皇帝十分不满意这个秦大学士,深深懊悔叫他负责此案了。

那个秦大学士做事勤勤恳恳,性格非常耿直,这是皇太后让他去调查的原因。皇帝现在倒是很讨厌秦大学士,因为秦大学士死不接受伏圣后的说辞,还指出伏圣后证词漏洞一二三四五六七,说得伏圣后都不好意思了,还好伏圣后机警,说不出话了又开始大哭大吼,撒泼打滚,寻死觅活,堂堂一个贵妇搅得如同碰瓷村妇,这下轮到秦大学士不好意思了。傅幽人见状赶忙大吼退朝,结束了一场闹剧。

退朝之后,皇帝回到寝宫又是愁眉苦脸的,只对着傅幽人诉苦:“你说呀,这秦大学士不配合啊,咱们怎么办呀?”傅幽人说道:“这还不容易?把他撤掉,换个愿意相信伏圣后的主审就好了。”皇帝闻言一愣,说道:“就这么简单?”傅幽人笑了笑,说:“就这么简单。”皇帝当了很多年皇帝了,但对于自己权力的边界还是搞不大清楚,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想干嘛都行,比如之前,说撤羽林就撤羽林,比如现在,说换钦差就换钦差,真的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但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寸步难行,讨厌谁就得娶谁,宠了谁谁就倒霉。

傅幽人缓缓地步出了龙宫宫门,便看见一辇驾到,一彩妆秀丽的女子正从辇上匆忙下来,险些跌倒。傅幽人忙堆笑说道:“花姬娘娘可要仔细着,免得失足了。”那花姬原是温文尔雅,秀丽非常的,如今却颇为失态,也顾不得仪态,上前往傅幽人脸上就是一个巴掌,傅幽人被打得脸上火辣辣的疼,耳朵嗡嗡的鸣,却仍低着头,笑道:“奴该死,不知怎么得罪了花姬娘娘。”花姬喝道:“跪下!”傅幽人便乖乖跪下。花姬指着他,气得手指都在发抖:“你把皇子弄哪儿去了?”

花姬素来谨慎,唯有为了儿子才这样的失态。傅幽人只道:“花娘娘这话说得是我动了皇子一般,我一直在皇上身边伺候着呢,怎么能是我弄走了皇子呢?”花姬气急,哪里听得傅幽人这巧舌如簧,一脚照傅幽人脸上踹去。她的动作并不敏捷,踹人的时候险些自己也栽倒,傅幽人要避过是很轻易的,但身为下贱,他又不敢闪躲,只好闭着眼硬扛这一脚,脸上疼得很,一摸额头湿漉漉、热辣辣的,都流血了。他只暗道:“这花姬素日文弱,没想到踢起人来还是很有力气的。”

傅幽人伏在地上,只呼道奴才该死、娘娘恕罪。花姬越发恼火,却见皇帝也跑了出来,只好忍气来拜见皇帝。皇上见傅幽人跪着,便问道:“怎么了?”花姬这才冷静下来,暗悔冲动,急忙滴下几滴眼泪,可怜巴巴地说:“是妾不好,妾急了,妾只道孩子不见了,都疯了!”皇帝愕然道:“孩子不见了?是鸳……是咱们的孩子么?”花姬忙点头,说道:“可不是!妾想着如今大内的事都是傅郎管的,便来问他,谁知他一问三不知,妾一时气急,不小心踩到了他……实在懊悔。”皇帝便说:“都起来吧!”那傅幽人便站起身来,皇帝一看他满脸血,也是吓了一跳,只道:“你怎么了?”傅幽人便道:“不过擦破了皮,是奴当差不小心,自当受罚。只是奴原要告诉花娘娘的,也没来得及说,就吃了一脚了,也怪奴说得太慢了。”花姬冷笑道:“那以后傅郎说话可得快点了。不知道皇子到哪儿去了?”傅幽人便道:“太后记挂孙子,让人来带去了日度宫看顾。”花姬闻言,脸色顿时煞白。原来小才要去珈蓝居侍奉,便要搬离花姬宫殿,搬东西的时候趁花姬出门了,便将皇子也偷偷送走,一并带到了宫外。皇帝闻言一愣,说道:“那就是傅郎不对了,你要得先跟人家说一声,不能一声不吭的把孩子弄走啊。”傅幽人便道:“可不是奴该死么?只是太后娘娘的懿旨,奴怎么敢违抗?”皇帝也点头,说道:“也对,你也别说了,先去找太医罢。”那傅幽人便去找太医看伤口了。

皇帝也不知道内里乾坤,只一心牵挂着鸳鸯,又按照傅幽人的建议,借口说秦大学士办案不力,将他撤下来,换上了一定会徇私的祁公。这次的人员撤换轻易得出乎皇帝的意料,他却没想过这不过是因为傅幽人早已打通了皇太后的关节。

又逢伏骄男歇息珈蓝居,为他斟茶递水的人已换成了小才。那小才递过热茶,又说:“小人还真的没想到傅幽人会提议让祁公审此事,难道之前说他们两人关系亲密乃是真事?”那伏骄男闻言,心里有些惊讶,又说:“你为什么会这么说?”小才便回答道:“傅幽人能够入皇城,这是祁公提携的,也不过是人尽皆知的事,如今让祁公当钦差,难道不也是为他的方便?您试想,他一边说为太后效劳,一边又跟祁公暗通款曲,还有一边巴着皇上救伏鸳鸯的命,哪边他都能倒,岂不是绝妙?”伏骄男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金山在外面说道:“公子,有个宫里来的姑姑求见。”

伏骄男却说:“我可不宜见女客。”却见那女声响起,颇为凄切,只道:“你要我如何都好,让我见见我的孩子罢!”伏迦蓝一时愕然,认得那竟是花姬的声音。小才伺候花姬很久,自然也是认得的,不想她竟然悄悄溜出皇宫,也是令人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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