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凭栏(四) - 难书 - 南南落乔木 - 玄幻魔法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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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凭栏(四)

本是好好的氛围,为着那么华颜蹲河边那一遭,此时便有些微妙。一路走得默然无声,我方才提了遭清庙的笔记,脑中又记起宴宁那呆愣的反应来,顺口道:“清庙神君是何时仙逝的?”

扶霖迟了一会儿,才道:“许久了。你未来冥界的时候,他已然不在了。”

我刚要顺道问上一问,便听得华颜惊奇地一声:“咦,那不是……”

我看过去,赫然瞧见不远处站着一个孔雀,五彩斑斓的羽毛在身后长长地垂着一束,正伸了细长的脖颈探着小脑袋往这厢张望。

瞧这样子,华颜当是遇见她的亲戚了。

“我过去瞧一瞧,”华颜点了个头,便迈了步子朝那羽毛鲜艳的孔雀过去了。

花里胡哨的光闪了一闪,那原本大半埋在细草里的孔雀陡然化成了个姑娘模样,头上两个发髻,簪着一堆花花绿绿的羽毛,映着日头的光又一阵好闪,瞧得本仙君有些眼晕。

花哨姑娘瞧见华颜,瞪大了眼睛,继而又摆着手,头摇得拨浪鼓一般,口里只道:“我没见过你,我今日出来玩没见过你。”

“……花影,如今连你也……”华颜的衣裙下摆挂在旁边一棵有些高的灌木上,她却未瞧见。停了一会儿,华颜又道:“你不须担心,我不是要叫你带我回族中。”

“我……我没有那个意思,”叫花影的又连忙摆手,瞧着是松一口气的样子。她转身瞧了瞧四周,又转过身去张望了好几眼,扭身瞧着华颜道:“华颜姐姐有什么事情,可是需要我帮忙?”

“我是想与你打听打听,我娘……她可在族中?”华颜撩了撩耳边的头发,犹豫了一下,道。

“不在哪。那时候你……你离开之后,你娘亲后来也出去寻你了,”花影似是努力回忆了一番,又与华颜点头道。

华颜好一会儿未再说话。

“你这些年都去哪里了?”花影又问道,两手绞着袖口,低头道,“我……我不是没有想过去找你的,可我娘不让我去……说我若是去找你了,往后也不叫我回来了。我……”

“不用去寻我。平白连累了你,又叫我如何,”华颜摇头道。

衣服也花里胡哨的小孔雀便又将头低了低,又抬头,笃定道:“华颜姐姐,我知道你心地很好的。你一定也会活得很好的,大明王会保佑你的。”

我在一旁听见这几句,只觉着这小孔雀天真。活得好与不好,与心地有何干系么。或许心地不好,却活得更好了呢。大明王若是会保佑华颜,她怎会还寻不着她母亲。

“我侥幸逃生,也算是得了大明王的护佑罢,”华颜苦笑一声,继而攥了攥拳头,这才道:“我娘她,这些年回过族中么?”

花影又歪着脑袋冥想。

“西天的孔雀大明王,认得二殿下么?”我侧头与身旁的扶霖道。

“不认得罢,”一旁长了株枝叶蔓延的九重葛,细碎的殷红花朵如喷涌的水瀑缀在苍绿的叶子上。他一手拉了一支花枝,眼睛专心地看着,连头也未抬,“你不会也同那南海的小童子一般,觉着他与西天佛家有缘罢?”

我摇头道:“是突而想起,若是认得,说不准是大明王那时候叫二殿下救了华颜呢。”

“荒唐,”他松了手,那花枝便颤颤巍巍地收了回去,轻轻摇动着,霎是浓艳。

“回来过几次的,很久以前的……”花影点着手指头数道,“回来三四次呢。有一次回来还与族长吵了一架。吵得可凶了,我是偷偷瞧见的……”

“吵了什么?”华颜伸手拽一把裙角,将它从那灌木上扯了下来。扯得太果断了些,便挂了一小块绿色的布料在那灌木枝头。

花影又道:“责怪族中长老的话,还有为你说情的话,还有……”

华颜抬起袖子抹了把脸,又停了一会儿,才道:“还有什么。后来呢,她最近的一次是何时离开族中的?”

“好多好多年了,有一百年差不多呢,”花影又歪着脑袋道,“那族里的田地割了好几次了,我不会记错的。确实有一百年了,说不准还要多。”花影说着自己点了点头。

“那你知晓……我娘亲她后来离开,去了哪里吗?”华颜又吸了声鼻子,清了清嗓子道。

“不知道哇,”花影摇了摇头,又惊讶道:“华颜姐姐,你怎么哭了?你是想你娘了吗?”

“那她有何音讯吗,你可有听得?我……我找不着她,真的不知道去哪里找了……”华颜又抬起衣袖飞快地抹了把脸。

花影胳膊伸出去到半空,又缩了回去。她皱着眉道:“也没有。若是往后听着了,我偷偷帮你留心,告诉你。可是我怎么告诉你呀,诶,你如今在何处呢?”

华颜又站了一会儿,道:“你传信到……罢了,你……”说了半晌,未说出什么。

“华颜姐姐,没有去的地方吗?”花影张大了口道。

“不是,”华颜伸手拔下了头上一根簪子,又道:“你若是得了音信,便将书信附在这簪子上,届时它可自己寻着我。”

“好,”花影应了。

风吹得蔓草摇晃,我再未瞧华颜那厢,寻着话头问扶霖:“方才想问你,清庙是如何仙逝的。宴宁竟不知晓,那冥界的记史里头,也未有记载。”

一届司簿羽化了,都未留下何记录。本仙君将来若是哪一天也归入虚无了,岂不是如他一般也半个字留不下。

“你应了我,我便告诉你,”扶霖又笑吟吟看我。

本仙君装聋作哑:“应你何事?”

“心头煎熬事,引雷招劫事,”他站在那一大丛九重葛旁,话语娓娓,面容细柔夺魄,曼然的笑意与那红瀑的花藤相映。他在这烧天般的花事中,缓缓道:“人间……风月事。”

我险些便不自觉地迈了一步,好在仙性稳当,堪堪停住了。

心里作乱了几分,又叫我自己瞧不起自己。千八百年了,怎的还如一个毛头小子一般,听不得几句促狭话。

打听一个无足轻重的消息,与他所说这事,其实无甚关系。细算一下还算不得等价,本仙君会有些吃亏。

我安稳如泰山般伫立着,脑中转的,尽是本仙君有些不划算这桩事。

本仙君确然伫立地够稳,然有些时候树静风不止是有一定道理的。譬如本仙君此时目视前方凛然正气的一张脸,叫他拿扇柄抵着下颔别了过去。

我顺着那扇柄的力道转过脸看他,只见得眉目含笑,天界的烟霞似乎附着在了他身后那一瀑九重葛上,灼灼入眼。

“司簿意下如何?”轻和的声音落在耳朵里,他脸凑过来,与我挨得极近。

“殿下说得三件事,所为是哪一件事,”我极为淡然,话语都不带打一个颤儿。

他低笑了一声,继而又离得近了几分:“便是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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