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明月在 - 似是故人来 - DrTwins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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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明月在

钟明镜挣扎着从梦魇中清醒过来,像一个拼命冒头的溺水之人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梦里那些支离破碎的声音和分离崩析的画面,像是笼罩在心头的巨大阴影,让人挥之不去、无法呼吸。

钟明镜平复半晌,从床上翻身而起,在桌上摸出茶盅,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过夜的茶水又涩又苦,滑过咽喉的时候像一把冰凉的钝刀。

“喝茶还是热些好,你要好好对待自己的肠胃。”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些遥远、有些模糊。

钟明镜习以为常,将茶盅扣在桌上,走到窗边将窗子推开。外面的冷风灌进屋子里,带走了些许沉闷,还卷进了一股冷香――院中的丁香开了,愈是到晚上花香便愈是馥郁。

钟明镜抱臂靠在窗边,心中忽然想到:已经半年了,距他们离开恶鬼谷,竟然已经近半年了。

半年前,在恶鬼谷中最后的那些时日像是做梦,钟明镜有很久都魂不守舍、浑浑噩噩。俞秀莲一路将他强行带了出来,他甚至还与二哥动了手,三次。

钟明镜是在最后那段路上,骤然清醒过来的。

那是在一棵不知活了多少年的古树上,他们攀着树干拼命往上爬,下面是不断上涨的湖水。头顶则是久违的蓝天,阳光透过虬结的枝干洒下来,像温柔的情人的手一般抚摸着他们。

然而在爬到一半高的时候,俞秀莲发现了被困在对面山壁上一个石洞中的刘小公子。

时间并不充裕,俞秀莲告诉钟明镜继续往上爬,无论如何都不要停下,自己则踩着枝干小心翼翼朝那个石洞挪过去。

最近的枝干离那个石洞也有一段距离,钟明镜双眼紧盯着俞秀莲,耳边是汩汩水声、脆弱的枝干发出的“嘎吱”声和刘小公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俞秀莲找到一个合适的距离,退了几步,继而提气垫步一跃而起,朝石洞掠过去。

与此同时,那个正哭得声嘶力竭的半大孩子抬起满是泪痕的脸,两眼中竟隐隐透出疯狂神色,抬手便是一刀!

那个时候,钟明镜并没料到刘小公子会突然拔刀刺向俞秀莲。而俞秀莲身在半空,若换做是别人,那是无论如何都避不开的,这当胸一刀足以要了任何一个绝顶高手的性命。

然而俞秀莲竟然躲开了!就好像他一早便料到刘小公子会突然癫狂发赖朝他出手一般,他在空中身子一偏,那柄刀擦着他的肩膀刺过去,只堪堪划破了皮肉。

柳乘风深埋后手,之所以让刘小公子活着,就是为了在这最后的退路上给俞秀莲致命一击,他笃定俞秀莲不会对姜秀秀的儿子不管不顾。

那把杀人的刀上,甚至还淬了毒。

钟明镜愣愣地望着这一切的发生,脑海中一片空白。待他回过神时,俞秀莲已经将刘小公子打晕带了回来。

而钟明镜看着二哥将刘小公子往身上背,甚至不顾还在冒着黑血的肩膀,心中骤然涌起一股无力的愤怒。

他忽然抬起手,狠狠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俞秀莲骇了一跳,险些将刘小公子扔到水里去。

两人目光相交,各有各的复杂。

“二哥,我来背他。”钟明镜从有些呆滞的俞秀莲手中接过刘小公子,往背上一背,示意二哥赶紧往上爬。

水这时已经快要没到脚下了。

两个人手脚并用往上爬,柳乘风引的那片湖水要比深藏地底的黄泉堡高出许多,这个出口附近的低洼到时都会被淹成一片沼泽。

等到爬出这个地洞,跟着俞秀莲往高地跑时,钟明镜本能地回过头,去看那个已经往外冒水的洞口。

――那个人,永远被他扔在了身后,这辈子都找不回来了。

钟明镜回到琅山之后,便将自己关在了屋内。

霜江门的人曾经上过琅山,这一趟姜秀秀死了、刘万剑傻了、他们唯一的儿子疯了,霜江门需要一个人来解释这一切。

然而钟明镜完全不知俞秀莲是如何应付霜江门的,也不知那时琅山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的时间仿佛凝固在了离开恶鬼谷的那一刻,从此不肯再向前进一步。他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不哭不笑,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静夜中忽然响起“笃笃笃”三声,拉回了钟明镜的心思。他微微偏头,便看到窗外不远处一个人手里拎着一坛酒,他冲钟明镜晃了晃酒坛子,低声问道:“喝酒吗?”

这个人,竟然是俞秀莲。

这一瞬,钟明镜甚至产生了一个可笑的念头――不会是大哥易容成二哥的模样,来戏耍他吧?

“出来,”俞秀莲已经再次开口,他往过走了两步,钟明镜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去翠微亭。”

钟明镜都不知自己是如何推门出去的,事实上,他已经为二哥竟然深夜喝酒这件事震惊得说不出话了,甚至之前笼罩着他的阴霾都不知不觉淡了下去。

“你可真是个呆子。”有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夜间山上的路不好走,但对于从小在这里长大并且习练轻功的两个人来说,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

这晚月色很美,夜风的中翠微亭静静地伫立在崖边,周遭的灌木丛不时发出“瑟瑟”的声响。

俞秀莲在翠微亭边上那一圈木椅上坐下,背靠着红漆木柱曲起一条腿踩在木椅上,拍开酒坛泥封仰头便灌了一口。他抬手抹去唇边酒渍,将酒坛递给钟明镜。

钟明镜茫然接过,呆呆地望着二哥,仍旧还未回过神来。

“喝吧,”俞秀莲轻轻抬了抬下巴,甚至还不冷不热地开了个玩笑,“没毒。”

钟明镜听了二哥的话,本能地遵从,就着酒坛子喝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水灌进肚中,一股热意从小腹腾升而起,渐渐的浑身都热了起来。

俞秀莲就这样微微向后靠着柱子,望着钟明镜。他眼神十分复杂,静静地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四弟。

钟明镜从未见过二哥这般模样,不要说喝酒,二哥坐的时候从来都是腰背挺直,何曾这般懒散过?

“还未回神?”俞秀莲敲了敲木栏,发出沉闷的声响,“还是吓着了?”

钟明镜迟疑着开口:“你、你真是二哥?”他有些疑心自己在做梦,却又不能肯定。这一段时间他的确有些恍惚,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

“才一口你便醉了?”俞秀莲闻言则故意皱起了眉头,但他很快就缓和了神色,甚至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是我醉了,故而言行失常,四弟不要见怪。”

钟明镜愣愣地“哦”了一声,慢慢也在俞秀莲身边坐了下来。

他心想,真是奇了,二哥居然也会喝酒,居然还喝醉了。这事要是大哥知道,估计能笑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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