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李夫子
王湘动作很快,下午就带着叶文殊去了李家。
李家和村里其他家户没什么两样。
几间草屋,院中圈了鸡鸭,只房檐下挂了几串竹片做成的风驿,略微雅致。
许是听到动静,有人从院中探头,正是头发花白的李老婆子。
王湘露出笑容:“哟,婶子还真是在家......”
李老婆子连忙开了院门:“这次的绣面怎绣得如此之快?”
王湘年轻时就在绣坊做活,手艺是村里人公认的,时常有人会找她绣些绣面,鞋面之类的。
“那绣面还得过些时日,今日我是有事来找婶子的......”
叶文殊看准时机,走到李老婆子面前:“李婆婆好,我是文殊。”
李老婆子不明所以,“今日怎得空来我这儿?”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自家儿子是村里唯一的夫子,时常有孩童父母前来拜访,李老婆子不得不多个心眼。
叶文殊怕王湘为难,抢在她前头答话:“实不相瞒,今日确实是有事到访,学生不才,想向李夫子借些书来拜读。”
话音一落,李老婆子当即露出为难的神色:“不是老婆子我不愿意,而是那些书实是我儿命根子,怕是......”
李夫子虽只是童生,嘴上常挂些之乎者也,常年书不离手,一是要维持自己是村里唯一夫子,读书人的形象,二来也确实爱书如命,不外借也是情理之中。
叶文殊哪是知难而退的人,那嘴似抹了蜜般一个劲儿的说李夫子是如何好,当时自己是鬼迷心窍,非要离开那学堂云云,哄得李老婆子飘飘然,但对对方却始终没松口。
叶文殊正口干舌燥之际,屋内忽而传来李夫子的声音:“母亲,门口是何人呀?”
随之便见一身墨色对襟长衫,身形挺拔的李迟从正屋走了出来。
因临近知命之年,李迟已有些老眼昏花,仔细看了叶文殊好久,才和记忆中叶家三房小郎的身份挂上勾。
叶文殊立马上前,俯首抱拳,恭恭敬敬的道了一句:“学生见过李夫子。”
李迟蹙眉:“你已不是我的学生,不必如此。”
不是李迟非要撇清关系,而是在他心中,这叶文殊乃是不可教化的典范。
布置的课业完不成,随便说几句就哭鼻子,逃课去跟村头的女娃玩弄野花野草,叫他背书不是睡觉就是发呆……
种种事迹,气得李迟好几次差点晕死过去,王家人来学堂带走叶文殊得那天,他可是感到久违的身心舒畅。
如今又来找他,怕是没甚好事。
叶文殊依旧一脸恭敬:“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无论何时,李夫子都是我的老师,以前的事确是学生的不是,若夫子不满意,可拿来那最粗最长的戒尺,学生绝对不闪躲一分......”
李迟狐疑:“我最不喜那拐弯抹角之人,你且说今日来的目的。”
正好!
叶文殊也实在做不来那拐弯抹角的一套,直切主题:“学生想考凌云书院,想借夫子藏书一阅......”
她说得有模有样,李迟甚至觉得自己是听错了,身子向前倾了几分:“你说......你要考凌云书院?叶文殊,你莫不是前些日爬墙头把自己摔傻了?”
凌云书院在青阳县读书人心中是何等神圣之地,岂是黄毛小儿说考就能考的!
听他这般说,叶文殊倒也不恼,只淡淡应了一句:“夫子说是那就是吧......”
这般低眉顺眼的模样,却又不像是作假,李迟又问:“当真是要考?”
叶文殊点头,“从前在学堂的事,的确是我荒唐,这些年随着年纪的增大,我逐渐看见娘亲和二位姐姐的辛苦,文殊无以为报,男子汉大丈夫,只想着在学识上有些造诣,不说出人头地,不给叶王两家丢脸就行.....”
区区十岁出头的小儿,将一席话说得有模有样,倒是和之前的顽劣秉性大相径庭。
可李迟不是好糊弄的,他始终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道理。
何况现在离入学考不足一月,以叶文殊的天赋,再如何勤勉,也不可能一次就过。
但为了不留人话柄,也为让对方知难而退,李迟想了一计。
“你有此志,难能可贵,我且考考你,若是你能答上,我书房的书,随便借阅......”
叶文殊眸中闪过精光:“学生谢夫子赐教!”
李迟负手而立,思索一番:
“三纲者,君臣义......”
“父子亲,夫妇顺......”
“信近于义,言可复也......”
“恭近于礼,远耻辱也......”
“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何意?”
“君子应当饮食不求饱足,居住不求舒适,工作勤劳敏捷,说话却小心谨慎,到有道的人那里去匡正自己,这样可以说是好学了……”
李迟身子一顿,竟重新审视起面前的叶文殊。
就连王湘都吓了一跳。
自己小郎何时习得这些了?
此后,从帖经到墨义,从四书五经到诗词歌赋,越问到后面难度越大,而李迟却越来越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