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在上
兄长在上
十五日后,天正炎燠,骄阳似火,晒得山上的红缎滚烫飞扬。
莫唤山上,树上挂着几缕火红绸缎,内堂点了红烛,贴了双喜,备了酒菜,“寒碜”得犹如贫农嫁女。
不是贺辛止舍不得为季红英大办,一是山贼身份受限,不得太过张扬;二是季红英本人不愿——“池家许我十里红妆,许我筵开百席,我别无所求,只想在这里和大家一起开心开心。”
吉时将至,院子外仍有兄弟扛来山猪,嘿哟嘿哟,汗流浃背,高兴无匹。
龙虎堂是二当家的“娘家”,二当家从这儿出嫁,谁能不欢喜?
除却庄主这个老顽固,拉不下面子和大家一起嬉戏,池恒这一家子,就是在龙虎堂住上三年五载也不成问题。
在堂中生活的大多是山野莽夫,虽然经过贺辛止的“教化”,但免不了残余些俗气。众人追逐打闹,你推我撞,少了几分教养,多了几分活泼。
贺辛止很早就明白,循规蹈矩地过活,很难理解来人世一遭,到底是为了什么。
庸人说清醒的人“狂”,狂人说庸俗的人“痴”。
从来如此。
“见过二当家打扮没有?”
“没有没有,她哪像个娘儿们!要我说,还是堂主夫人好看。”
“我看你是活腻了……”
“他确实活腻了……”
兄弟几个围在装扮得亮堂的议事厅中窃窃私语,突然听见卷毛大喊一声:“吉时到!”
众人望去,那小子神气得跟自己成婚似的,高兴得快眯没了眼,加上一头黄发,活脱脱一只笑狮子。
没办法,谁让人家是不刃王座下首席男弟子呢?
贺辛止一袭玄衣出现,浓稠如墨,如季红英之愿登上了龙虎大椅。
没有锦衣玉冠。
没有綦履纨绔。
举手投足之间,自有贵气天成,傲气满溢,亦正亦邪,如深海行舟,又如阎王点簿,全在他一念之间。
狭长眉眼,深邃如渊。
漆黑瞳仁,灿若星辰。
他救过无辜百姓,杀过不义之徒,他是山里毋庸置疑的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主宰生死。
他一出现,堂中立静,议事厅中肃穆得令人畏惧。
龙虎堂中,唯有一人可以破局——
“来啦,来啦,新娘子来啦!”不远处传来银铃般的笑声。众人循声,只见池妧牵着打扮好的季红英前来。
那些说二当家“不像娘儿们”的兄弟,此刻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
季红英一袭新娘红衣现身,高挑出众,火红瑰丽,别有棱角秀色。与寻常的温婉美人相比,她身上更有一种凛然之丽,如高岭蔷薇,绝壁霄荷,无惧冷冽,处处透着一股惊心动魄的美。
螺髻金簪,凝香黛浓。
璎珞雀羽,雪仪轻风。
谢兄宴上的季红英,无疑是最瞩目的存在。
“这,这还是我认识的二当家吗?”
“太好看了……”
“池恒兄弟眼光可以啊……”
堂中兄弟从不把季红英当女人,惊讶于她还有如此动人的一面,不由得一阵骚动。
池恒从后扶着季红英,极目温柔,能把世上一切都看淡。“累不累?”
“不累。”季红英反身,掸了掸他红衣上的皱褶,严肃认真,像是对待什么要紧之事。
今天不算娶亲的日子,嫁娶之服也是当初为了散布流言备下的。这一番设宴,只为临别时欢聚一堂。
池恒身着农家喜服,同样仪表不俗,气度非凡,兼有三分清爽,和七分俊朗。
池妧哪里见过“怜香惜玉”的池恒,一直啧啧称奇,被后至的父母敲了脑袋一记。
长辈们上了宾座,池恒夫妇一并上前,听令行礼。
此时,年纪轻轻的卷毛却犯了难。“师傅,这,这好像不是喊‘一拜天地’啊,我不太懂……”
众人大笑。
唯有季红英心情沉重。
她郑重地跪在地上,伏身叩首,独行大礼,额心叩响了地面,生怕对贺辛止有一丝一毫的不敬。
懵懂四年,糊涂行事,不能报兄恩之万一。
“兄长在上,请受红英三拜!一谢兄长救命之恩……”话未说完,她已哽咽不止,往事涌上心头,直叫她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