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情
温情
朝廷的封赏很快便随着内侍监的朱漆托盘送入了各家各府。
因为这一场对阚罗部的大胜仗,宋家军在民间的威望又重新升起,宋家的新一任掌军人宋家女宋琼音的名字开始在大梁四处传唱。
天子感念西北众将领给大梁北境带来的十年安稳,特赐予获得头等军功的宋琼音“定边大将军”之称号,此外还有良田千亩、锦缎百匹,与此同时圣上御笔亲题的“忠勇”匾额也被挂到了已经焕然一新的宋府大门上。
其他几位将领如吴潜和孟凌也依次按照军功被赐了将军封号和宅邸金银,就连普通兵士的奖赏朝廷也是顾念到了的。
相比于众将士的大封大赏,周满和薛观止这边则更像是复归原位。
鉴于薛观止在与阚罗部大战以及此次停战协议签订中的突出贡献,圣上特令其官复原职,重新入主都察院,担任正三品左副都御史。
这不过这一回,他这个左副都御史虽头上仍顶着个虚领主位的尹都御史,但与他向来不和且事事欲压过他一头的前右副都御史孙蒙正已因一些说大不大、说小却足以断其仕途的纰漏,被剥去了红袍金带,贬去西南做了个正七品的司户参军。
是以,薛观止在如今的都察院里,可谓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相较于薛观止连降又连升两级,周满的变动就要小得多了。
只是,这一回,圣上没有再将她送回户部,而是把她放到了吏部的验封司出任正五品的吏部郎中。
虽依旧是个五品官,但吏部相较于户部,所辖的权力却大了许多。
更何况,验封司掌管官员封爵、袭荫、褒赠以及吏算等事务,可比成日里不是计算就是查存的度支司和仓部司清要许多。
只是突然换了部司,周满到底有些不太习惯。
这日周满下值刚回到听荷院,便被女儿阿宜一路拉着来到了外院的马厩。
“娘亲,快来看夜白。”
宽敞的马厩里,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姿态优雅地站立,唯有额间一点墨痕宛若新月,在微暗的天光中泛着冷润的光泽,仿佛一块被精心打磨过的上好的羊脂玉。
这匹名叫“夜白”的骏马,是前些日子薛观止特意送给阿宜的四岁的生辰礼。
天知道,不过四岁的阿宜,在看到“夜白”后,便再也顾不上去拆她送的那一堆礼物,可谓喜新厌旧。
此后的每一日,阿宜都要拉着她来这马厩看望“夜白”。
“夜白要乖乖的哦。”阿宜扒着木栅栏与夜白依依不舍地告了别,而后擡头仰着一张小脸,笑得十分灿烂地冲周满说道:“爹爹说,明日休沐他就会教我骑大马,我到时候要骑夜白!”
周满看着女儿满目的憧憬,不忍心打碎小女娘心中的美好期望,便牵过她的手,弯起了一双杏眼,“那娘亲就等着阿宜哪天骑大马来载我出门。”
第二日正是休沐。
周满难得在府中见到不再是一身红色官袍的薛观止。
今日他一袭月白色云纹织金锦袍,腰间只一条再简单不过的玄色绦带,末端缀着一枚莹白的玉扣,倒显得比平常少了几分冷肃多了几分清贵。
薛观止当然没有让阿宜直接骑夜白。
阿宜还太小,夜白看起来也颇有气性。
好在阿宜没有太计较,只是仰着头问薛观止,“那等我骑艺再高一些,是不是就可以骑夜白了?”
“那是自然。”
谁承想,阿宜在温顺的小矮马上学了好一会,趁着休息时却哒哒哒地跑过来跟一旁正在树下看着他们的周满偷偷说起了小话。
“娘亲,我还是想骑夜白。”
周满忍不住失笑,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头顶,给她出了个主意,“阿宜可以让爹爹骑着夜白带你兜一圈,可好?”
“好哎!”阿宜于是欢快地跑回了马道。
不一会,阿宜果然如愿以偿地坐上了夜白,当然,是被薛观止圈在怀中的。
小女娘咯咯地笑着,仿佛世界上再没有烦恼。
开心的一个上午很快就过去了,中午一家三口难得的一起吃了个午饭,倒是其乐融融。
汀兰来提醒周满选衣服的时候,她才刚将玩了一上午的阿宜给哄睡了。
“夫人,您看看哪套您更喜欢?”汀兰让两个侍女一人拿了一套衣衫让周满选。
周满这才想起来今天晚间她还要去宋家赴宴的事。
她想也没想,选了那套看起来明显要更保暖的妃色裙衫。汀兰根据她的选择,又给她挑了一件相称的白粉裘衣,一经穿上身,倒是让听荷院里的一众侍女都亮了眼。
夫人平日里穿衣打扮还是太素太老气了些,平白地埋没了她这一身的好肌肤和玲珑身段,汀兰在心里暗暗思忖,以后她可得多费心一些,免得外面那些嘴碎的,见天的说她们夫人配不上郎君。
汀兰又想到近来频频打着各种幌子来听荷院找夫人的郎君,嘴角不由带上了一抹笑,她们夫人和郎君现下可好着呢!
宋家的晚宴自然也邀请了薛观止。
周满在廊下见到正等候着她的薛观止时,不由地失了神。
一阵微风正好吹过,掀起了他身上那件玄色大氅的一角,露出了里面繁杂瑰丽的织云纹,银狐毛领向上,是薛观止那张如琢如玉的俊朗面孔,一双比墨更浓的眼眸望过来时,周满这才发现他今日的玉冠不似寻常时候那般素淡,而是雕琢着繁复的缠枝莲纹,莲瓣的边缘还镶嵌着细碎的鸽血红宝石,廊下的角灯照过来时,倒显得他那一张原本就清俊逼人的脸愈发像被上好的羊脂白玉精心雕琢过一般。
美色当真迷人眼,周满慌神了半响,终于恢复了自己的神志,笑着上前与他打了个招呼。
薛观止却递过来一只暖炉,“夜间寒凉。”
黄铜炉身被掌心捂得发烫,云雷纹的漩涡里还凝着他指腹的温度。
周满没有拒绝,从薛观止手中接过暖炉,跟在他身后走向了立在薛府门口的马车。
马车很是宽敞,但薛观止却坐得离她很近,近到周满几乎可以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松烟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