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宿敌卷十一
他的眉目锋利俊秀,像极了霍云姬,只是那双眼添了抹低敛的安静与寂寞,让他整个人看着宁静而温柔,他的脸色是病态的苍白,她知道,他命不久矣。
他的目光落在掌心的那枝梨花上,一片花瓣已轻轻落下,脆弱地像暖阳下的雪,他轻轻道:“爹出征之前叫我好好护着这棵梨花树,他说娘最喜欢梨花了。”
他轻笑了出声:“这么多年了,我都不明白,梨花有什么好的,梨花,离别,凡人有几人禁得起生离死别......”
他的声音清冷如雪,仿佛没有丝毫感情,可他的手却无比温柔地轻抚着花瓣,如同那是他最珍视的东西。
“哥哥,你怎么了?”温画有些不安。
贺筠看着她眼神很轻柔,充满了无可奈何,他疲惫道:“小曦,我好累啊,我好像不能再守着这棵树了,我真的累了,我想走了。”
她更加不安,笨拙地勾住他的手指:“哥哥,你要去什么地方,我去找娘亲来,我们和你一起去。”
贺筠摇摇头,捏捏她的小手道:“娘和小曦不能去,那里是我一个人的归宿。”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的寂寞仙山,低声道:“小曦,答应我,如果有一天,哥哥想走了,你不要告诉娘好吗?”
“为什么呀?”
他苦笑了一声:“娘不会同意的。”
他垂下的长睫如折断了的蝶翼再也飞不起来,他轻轻一叹:“就当我不孝了。”
尘光镜里渡尘光,聚聚散散,兜兜转转,走到今日,温画终于知道,贺筠是她此生的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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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温画觉得她最快乐的日子就是见到娘亲和哥哥之后,她以前总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可是后来她就有了娘亲,虽然后来娘亲不理她了,可是她又有一个哥哥,哥哥总是温柔地对她笑,讲故事给她听,她要和哥哥永远这么快乐下去。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一个月,她总是在霍云姬送药后的一个时辰悄悄爬上来,有时候给贺筠带一颗她偷偷藏了好些天的糖饴,有时候带一朵她从路边摘的小花,有时候会咕噜咕噜给贺筠背她偷偷学来的仙决,有时候带一只雪团似的雪兔子,可是兔子会乱跑,怕被霍云姬发现,她下山时不得不揪着兔子的耳朵再跑下去。
每次她来,贺筠都会准备些好吃的给她。
她平日总吃不饱,时常会连着饿上好几天,贺筠就请霍云姬每日准备两份饭食,霍云姬见他这些日子脸上有了些血色,也有了笑容,甚至胃口也好了些便十分欣慰,过几天她的药就熬制好了,她的孩子可以好起来了。
于是霍云姬每日在送药时便会多送一份吃食来。
这些吃食自然都被温画包了,她人小胃口却不小,她吃一顿抵得上贺筠吃几天,有些她一时半会吃不下,贺筠便帮她拿东西兜起来让她回去时背下山去当点心吃。
温画被他养得圆润了不少。
贺筠回回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时便十分心疼,时常问:“他们都不给吃的么?”
温画咬着甜糕道:“他们不给我吃,我就去偷吃,嘿嘿。”
贺筠迟疑了一下:“娘她不管你么?”
温画有些黯然,觉得甜糕也不甜了:“娘亲太忙了没时间见我。”
贺筠知道温画很想霍云姬,可是他也明白霍云姬为什么不见她,她这几十年来日日都为他的身体殚精竭虑,尤其是这一个月正是紧要关头,她绝不会容许任何变故出现。
见温画吃得嘴角都是饼渣子,他伸出手替她擦干净嘴角,缓缓开口:“对不起。”
温画不懂他为什么要这般歉疚,一双眼忽闪忽闪地瞧着他。
贺筠捏捏她的小脸道:“还想将你再养地胖些呢。”
温画拍拍肚皮笑嘻嘻地:“已经很胖啦,都鼓鼓的,拍拍还有声音呢!”
“小曦,以后如果我不在了,你也要记得吃饱些,要懂得保护自己。”
她急了:“哥哥怎么会不在,哥哥不在我就不吃饭!”
贺筠笑道:“我怎么可能一直陪着你呢,你总要长大的。”
她任性地将脑袋摇成拨浪鼓:“不要,小曦不要长大,小曦有哥哥有娘亲就好了。”
贺筠沉默而温柔地看着她,目光浸着一丝温画看不懂的哀凉。
日子一过便是月余,这一日,合墟山六门十七殿的上万弟子齐聚在云阶上迎接云舒君回山。
云舒君湛清继承了其父湛明的聪颖,尤其在音律方面的仙法造诣很高,而且他是合墟洞府下一任仙君的继承人。
比起霍云姬,合墟洞府的门众更敬服他这个堂堂正正的湛家后人。
温画窝在合墟山脚的兔子洞里偷偷看着那云端上仙袍潋滟、腰悬翠笛的人,她觉得合墟山的人对他比对她娘亲要恭敬多了。
温画又急急地看了看半山崖边的茅屋,往日这个时辰她都去找贺筠哥哥了,可是今天因为是湛清游历归来的日子,合墟洞府的门众全部聚在合墟殿前,她根本不敢爬过去,万一被发现了,她以后可就见不到哥哥了。
温画没有想到湛清会想见她。
仙伯领着她去湛清的上清宫时,她有些惊讶,心里更多的是不情愿,这一年她野惯了,虽然合墟洞府的人对她十分冷淡,但也因此给了她极大的自由,她不惹事,尽量淡出他们的视线,过得倒也逍遥快活。
上清宫中,湛清正与湛瑶坐在泉池边说话,湛清手中把玩着玉笛,意气飞扬,湛瑶站在他身侧,一手挽着他的胳膊,笑得十分亲昵:“哥哥,你许久不回来,可不晓得这合墟山生了多少大事。”
湛清道:“怎么,有人欺负你了?”
湛瑶的余光瞟见温画走了进来,便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喏,你看那个孩子,可是母亲给咱们添的妹妹呢。”
湛清将翠玉笛在手中转了转,转过脸来,目光掠到那张小脸时微微一顿,他朝她招招手道:“过来。”
温画迟疑了一下,双手揪着衣角拘谨地走了进去。
湛清用笛子抬起她的脸,仔细看了看,湛瑶在一旁道:“哥哥,你觉得像不像?”
湛清摇摇头道:“不太像,不过她现在还小,等长大了估摸着就像了,何况......”
他一手端起桌上的茶杯,神色冷了下来,戏谑道:“那凡人不是死了几十年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