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如果这是最后一个副本(八)【替换】
五百年有多长？它能让一棵树苗历经风雨长成参天大树,能让一座沙丘被风日夜吹拂移成平地,能让一只懵懂小妖几经多磨化为人形。
五百年有多长？对于拥有漫长生命的神是弹指一瞬，对于潜心经文的佛是一个闭眼的参悟,对于脆弱的凡人是忘记前尘的几世轮回。
五百年不长也不短，它让只想着依赖他人的六耳变得自立独强,让一刻都不想与孙悟空分开的六耳学会的思念与忍耐，也让本来弱小如蝼蚁的六耳强大如孙悟空,抬头昂首，傲之视人。
五百年前，六耳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他在一个白色而纯净的世界，化为了他梦寐以求的人形。
他好奇的打量自己，白皙纤细的五指,笔直纤长的双腿，全身没了猴儿般的毛发,他成人形了,虽然单薄的身形看来像个羸弱的少年，不是孙悟空的那种劲瘦有力，但这足够让他欣喜若狂。
想要看到自己模样的他开始激动的寻找水源，但是这里只有一望无际的白。
“六耳猕猴。”
一声突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盲目寻找,他抬头望去，只见旷古的白色中，慢慢隐现一座巨大的金佛，带着苍茫而悠远的气息,让六耳才直视了几眼的眼睛开始发疼。
“你是谁？”
“本座法号如来。”金佛的声音充满让人舒适的佛性，能让任何悲惨者心生希冀。
“你就是七哥常说的那个如来！”六耳大惊之余，又将目光移了过去，却除了一堆金色，再难见到他物，之前能看到的佛的影子也只剩下刺眼的金光。
“正是。”
“你为什么在这？”眼睛被刺激得流出眼泪，六耳难受的揉着，只能放弃去正眼瞧他七哥嘴中说得最多的这个如来，复道:“七哥不是说你很厉害吗？现在他正在跟那什么天庭打仗哩，你为什么不去帮他？”
如来没有回答，反问:“那么你呢？你又为什么没去帮他，反而在这时候离开他？”
“我在又有什么用？”六耳很轻易的被如来的话题带走，神情是掩饰不住的失落，“我这么弱，也只能拖后腿而已。”
“如果本座说孙悟空这一战注定失败呢？”如来的声音带着他特有的慈悲，但是此刻却透着让人心底发寒的冷意。
“什么！”六耳猛的抬眼，再顾不上金光对他的刺激，眼睛反而睁得更大，习惯性想去看看说这话的如来表情是否真实，发现无果后，眼睛流出的泪也顾不上擦了，脑子似乎在飞速的转动，突然醒悟过来一般，“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输！不会的，七哥那么厉害，他不可能会输的……”
“因为是本座想让他输啊。”如来不平不淡的声音打断了六耳。
这个回答是六耳怎么也没想到的，不由瞪大了眼，“为，为什么！？”
如来的回答没有半分犹豫，好似早就经过了腹稿一般脱口而出，“因为天庭是他一时半会儿剿不灭的，本座不会让他最后被天庭迫不得已拿出的底蕴直接销毁，所以本座会在最后出手把他镇压一千年。”
六耳满脸的泪水也不知是因为直视佛像金光被刺激的，还是被如来话语激的，瞪红着眼直接咆哮出声，“为什么！七哥明明对你那般仰慕推崇，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仰慕？如来沉寂了一下，过了几拍，声音才不急不缓的再次传出，“本座要他的仰慕跟推崇有何用？本座要的是他用无上神通名震三界，让牛鬼神蛇闻风丧胆，在三界无人不敢看其薄面……然后……”
“然后你再把他打败，接着三界尤其是天庭都能知道你如来，甚至是你佛教的强大厉害之处。”六耳突然就诡异的收起了所有狂暴，接了如来有些迟疑的话头。
巨大的佛像好似终于睁开了双眼，如来确实诧异于六耳突然的通透，但是这也正好，“没错，不过本座最后想的是，他终归会成为我佛教门人。”介时，孙悟空身上的所有光环，也不可避免的会挂在佛教头上。
“不可能的！七哥，七哥不会这样的！”六耳状态似乎有些陷入混乱，刚刚才平下狂暴，现在便又眼睛四处乱转的，一下子又定住了，“你这样对他，他只会恨你。”
“为了我佛教大业，这又算什么。”冷眼瞧着六耳听了他话后的癫狂，如来转而又道:“不过，你如果肯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会让他少被压五百年。”
巨大佛像的威压让六耳无法质疑如来话语的真实性，要让七哥少被压五百年，就要成为七哥五百年后的一个劫难？行啊……
六耳接受了如来的条件，也从如来手中拿到了能让他少走好几百年弯路的修行功法，他出来独自修行，不就是不想拖后腿，然后变强回去帮七哥的吗，即便五百年后他需要扮演一个反面角色，不会被谅解，也是值得的。
在如来打算退场把六耳送回去的时候，他听到六耳低沉着头颅细碎的低喃，“七哥经常说他与你走过的那些小镇，看过的那些风景，还有耐心教给他的那些东西……原来，都只是因为在被利用吗，七哥他……”
最后一句话说得哽咽，如来却突兀生出一股躁意，挥手打断对方缓慢隐现出去的身影，直接一把将人迅速送走。
本来只是一场关于化形的美梦，却被如来强硬安插了一个他不得不去完成的任务，直到梦醒，六耳也未看到自己化形的样子，而等他修着如来功法真正化形的时候，他已经成了他心目中最深刻的那人的模样。
……
西牛贺洲，西天极乐的灵山上，大雷音寺以非常强势的姿态悍然伫立。
顶摩霄汉中，根接须弥脉，巧峰排列，怪石参差，悬崖下瑶草琪花，曲径旁紫芝香蕙。(注1)
孙悟空疾飞在前率先落地，却立于门前不进，身体是他自己没意识到的紧绷，如来就在里面，耗费时间在他身上虚情假意了五百余年的如来就在里面……
六耳落下后，收起身法，见孙悟空模样心中就是一疼，但他面无异色，只给了个正眼便若无其事的欲往玄门大开的宝殿中，却被孙悟空一手拦住。
孙悟空本想说什么，但看着六耳一副无波无痕的脸，真是将自己学了个十足十的像，吞下要说出口的话，孙悟空将人一挡，自己先一步跨进了殿。
如来正于莲花台前讲座，台上的自然不是如来的少年真身，而是一个悲天悯人的世人眼中的佛，既能让每个看到他的人觉得分外亲切，又能让你视线移开后，完全想不起他的真实模样。
此时的佛，正进行他的演讲，眉心白毫相泛着如琉璃一般透亮纯净的光，头上顶着颗颗右旋的肉髻，一副以平等心看无量众生之相。
“不有中有，不无中无。不色中色，不空中空。非有为有，非无为无。非色为色，非空为空。空即是空，色即是色。色无定色，色即是空。空无定空，空即是色。知空不空，知色不色。名为照了，始达妙音……”
座下四大菩萨、八大金刚、五百阿罗、三千揭谛、比丘尼、比丘僧、优婆塞、优婆夷诸大圣众，尽在七宝莲台之下专心听讲。(注2)
对于两孙悟空到来，听讲众本无心理会，奈何一个孙悟空的存在感便不容忽视，何况是此时的一双。
“……”下首越来越多的嘈杂让如来不得已停了下来，见了两个孙悟空也不做异相，只是静静的看着两个孙悟空。
如来话音的停止让听讲众意识到自己的过错，纷纷缄口，大殿顿时寂静得针落可闻。
两个孙悟空静立大殿中央望着如来，如来也直直望着两个孙悟空，但眼睛只有一双，他望的只有一个，明明近在眼前，大殿中却无人能察觉他视线的落点处。
六耳上前，“冒昧打扰佛祖讲佛，委实是这妖精能力超绝，以假乱真，让人难以分辨，特来烦请佛祖辨个虚实。”
孙悟空张了张唇，却未发出任何声音，一颗心顿时陷入冰潭。
自进殿门后便陷入一种无法自控的恍惚，好像突然与外界隔了层膜，看不清晰，听不清楚，感受更是不真切，费了好大劲才不显露半分的走到殿中，此时竟连话也说不出来。
他听到了六耳的先发制人，也听到如来跟身旁的观世音谈论五仙五虫跟不入十类之隐匿的四猴混世。
“……我观假悟空乃六耳猕猴也。此猴若立一处，能知千里外之事，凡人说话，亦能知之，故此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与真悟空同象同音者，六耳猕猴也……”(注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