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露沾衣归
桃露沾衣归
晨雾还没褪尽,青丘狐林的出口就飘着细碎的桃瓣,白的像落雪,马车经过带起的风吹得桃瓣簌簌往下掉。
从青丘狐林往月下荷塘去的路上,林君离怀里的《山海异闻录》再也没像从前那样随意卷成筒,而是被他用素色绢布仔细包了书脊,连页脚磨损的地方都用浆糊轻轻粘好,边角压得平平整整。
马车里的小桌案上,他把从阿玲婆婆那里听来的“妖物心结解愈之法”,一笔一划抄在宣纸上,字迹虽不如夜燎的沉稳,却比往日练书法时认真了十倍,连墨点都小心翼翼避开字迹,生怕污了重要的记载。
“你这字,比上次给我画麒麟头时强了点,却还是歪歪扭扭。”夜燎靠在马车壁上,指尖把玩着那枚淡粉色的思念之泪,暗红色眼眸扫过宣纸上的字,语气里带着惯有的调侃,可目光落在“莲妖喜晨露,需以清露茶相赠”那行字上时,却悄悄放慢了指尖的动作——这小子竟连如此细微的喜好都记了下来,与之前在雾莽山不管不顾闯陷阱的模样,判若两人。
林君离没像往常那样反驳“你懂什么”,反而把宣纸往夜燎面前推了推,语气带着几分郑重:“你帮我看看,有没有漏的?我想着到了荷塘边,先采些新鲜的晨露煮茶,再找附近的农户问问荷塘的旧故事,毕竟阿玲婆婆说,妖的眼泪藏在心事里,若不能共情,就算找到莲妖,她也不会轻易赠予眼泪。”
夜燎的指尖轻轻拂过宣纸边缘,指尖的温度透过纸张传过去,让林君离的手腕微微一麻。
他看着宣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从莲妖的作息规律到可能在意的旧事,甚至连“忌浓烈熏香,需避车马喧嚣”这种容易被忽略的细节都写得明明白白,心里竟生出几分不易察觉的触动。
可他嘴上依旧不饶人:“算你还有点脑子,没把‘寻泪’当成逛集市买蜜枣。不过你记这么多,到时候见了莲妖,别紧张得连‘晨露茶’说成‘隔夜茶’。”
“我才不会!”林君离连忙把宣纸叠好,放进贴身的锦袋里,又从行囊里掏出个巴掌大的陶罐,“你看,我特意让王伯准备的‘聚露罐’,罐口蒙了细纱,能滤掉草屑,到时候采了晨露直接煮茶,保证新鲜。”他说着,又摸出一小包晒干的荷叶,“这是我从家里药圃摘的,阿玲婆婆说荷叶能安神,说不定莲妖会喜欢。”
马车行至半路,路过一片荷塘,虽不是目的地月下荷塘,却也开着零星的荷花。林君离立刻掀开车帘,让车夫停了车,提着聚露罐就下了车。清晨的露水还沾在荷叶上,他没像从前那样咋咋呼呼去摘荷花,反而蹲在荷塘边,小心翼翼地将荷叶倾斜,让露水顺着叶尖滴进罐里,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沉睡的蜻蜓。
夜燎站在路边,看着他蹲在荷塘边的身影——青布袍角沾了点泥水,却浑然不觉,聚精会神地盯着荷叶上的露水,连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眼睛,都忘了拂开。有次露水顺着叶尖滴得太急,溅了他手背一点,他也只是笑着擦了擦,继续专注地接露水,嘴角的弧度比晨光还暖。
“接这点露水够不够煮一杯茶?磨蹭半天,罐底还没湿呢。”夜燎走过去,语气里带着几分嫌弃,却顺手帮他把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指尖不经意蹭过他的额头,温温的。
林君离擡头,罐子里已经积了小半罐露水,眼里满是成就感:“够啦!这是‘试手’,等到了月下荷塘,我肯定能采到更多更干净的晨露。”他说着,把聚露罐举到夜燎面前,“你看,一点草屑都没有,到时候煮了茶,你也尝尝,比你总喝的凉茶好喝多了。”
夜燎瞥了眼罐子里的露水,晶莹剔透,映着晨光像碎钻。他别过脸,耳尖微微泛红:“谁要喝你煮的茶?我喝清水就够了。”话虽这么说,却蹲下身,指着一片宽大的荷叶:“这片荷叶的露水多,你往这边挪挪,别蹲在有泥的地方,小心又把鞋弄湿。”
等林君离接满一罐露水,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上车时,他特意把聚露罐放在马车里最稳的角落,还垫了块软布,生怕路上颠簸洒出来。夜燎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开口:“不过是罐露水,至于这么宝贝?”
“当然至于!”林君离坐直身子,语气认真,“这不是普通的露水,是能帮莲妖敞开心扉的‘钥匙’。上次在青丘,要是我们没帮阿玲婆婆找回忆梦珠,她也不会自愿给我们眼泪。寻泪不是找个妖怪要东西就完了,得先懂她们的苦,帮她们解心结,这样得到的眼泪才有用,也才对得起她们的信任。”
夜燎看着他眼里的认真,没再说话。马车继续前行,风吹过车帘,带着荷塘的清香。林君离又拿出古籍,翻到记载莲妖的那一页,指尖轻轻拂过书页上的插画——画中的莲妖坐在荷叶上,裙摆像盛开的莲花,眼神里带着淡淡的忧愁。他小声念着书页上的文字:“莲妖百年一醒,醒时需寻‘故人心’,若寻不到,便会再次沉睡……”
“故人心?”夜燎突然开口,暗红色眼眸里带着几分思索,“看来月下荷塘定有莲妖的旧事,我们到了之后,得先打听清楚,不能像在蛇林那样冒失。”
林君离立刻点头,把“故人心”三个字写在宣纸上,又添了一句“需打听荷塘过往旧事”:“你说得对!我还得问问附近的人,有没有听过关于莲妖和‘故人’的故事,这样才能真正懂她的心结。”他说着,擡头看向夜燎,眼里满是坚定,“这次我一定不拖后腿,好好帮你寻到第二滴妖泪。”
夜燎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嘴角悄悄勾了勾,又很快掩饰过去,装作冷淡的样子:“谁要你帮忙?我自己也能找到。不过你要是想跟着,别添乱就行。”话虽这么说,却从行囊里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递到他面前:“擦把脸,刚才接露水时,脸上沾了泥。”
林君离接过帕子,擦脸时忍不住笑:“夜燎,你明明就是关心我,还总嘴硬。”
“胡扯!”夜燎别过脸,耳尖红得更明显,“我是怕你脸上有泥,被人当成小乞丐,丢我的脸。”可眼底的笑意却没藏住,像晨光落在荷塘的露水上,暖得晃眼。
马车一路前行,林君离把寻泪的准备做得愈发细致——他不仅记熟了莲妖的喜好,还在宣纸上画了月下荷塘的大致地形,标注出可能适合莲妖栖息的“荷心岛”;甚至特意问车夫借了针线,把行囊上松动的系带重新缝好,免得路上法器掉落。
夜燎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心里的触动越来越深,他知道,这少年早已不是那个只想着“见真妖怪”的毛头小子,而是真正把“寻泪”当成了一件重要的事,把他人的困境,当成了自己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