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踪暗现藏忧惧
仙踪暗现藏忧惧
雪国的寒风还没从衣料里散尽,马车驶离山谷时,夜燎突然按住了心口。
指尖下的妖核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痛,不是锁灵缚的同步痛感,而是一种带着冷冽仙泽的悸动——那是仙界修士特有的“锁妖印”气息,像极了千年之前,将他封在雾莽山的锁链泛出的寒意,细密地钻进血脉,连呼吸都带着冰碴般的刺痛。
他猛地掀开车帘,暗红色眼眸在风雪中骤然亮起,死死盯着身后的雪原。
天际线处,一缕极淡的金芒正隐在云层后,起初只是针尖大小的光点,转瞬便如蛛网般蔓延,金芒边缘还缠着几缕半透明的仙纹——那是仙界“追妖符”的灵光,一旦锁定妖物真身气息,便会如影随形,哪怕隔着千里雪原,也能顺着妖力残留的轨迹追来。
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金芒中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银辉,那是“缚妖索”的先兆。
当年他被封印时,正是这银辉缠上四肢,连妖力都无法凝聚。
如今这光芒再现,显然仙界不仅察觉了他的真身,还已派出仙兵追踪。
“怎么了?”林君离凑过来,手里还攥着块没吃完的烤青稞,是雪国子民送的,表皮裹着蜂蜜,还带着余温,“是不是妖核又疼了?我这里还有冰璃前辈给的止痛草药,用妖力温一下就有效。”
夜燎却猛地侧身避开,少年递来草药的手僵在半空。
林君离指尖的温度透过空气传来,本是往日里能让他安心的暖意,此刻却像烫手的烙铁——他不敢再靠近,生怕仙界的灵光顺着两人纠缠的锁灵缚,波及到这无辜的少年。
他看着林君离眼底的关切,喉结动了动,最终只吐出两个冷硬的字:“无事。”
马车里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林君离捏着草药的手指泛白,心里莫名发慌——从谷口战斗结束后,夜燎就变得不对劲了。
他明明看到夜燎肩膀的伤口还在渗血,却连包扎都拒绝了;现在递块草药,竟也得到这样疏离的回应。
接下来的路程,夜燎的疏远愈发刻意,甚至带着几分刻意的“冷漠”。
马车行至中途歇脚的驿站,林君离刚想跟掌柜要一间双床房——以往他们总住在一起,夜燎会用妖力帮他驱散驿站的寒气,他也会给夜燎读古籍里的妖物故事,此刻话到嘴边,却见夜燎先一步开口:“两间上房,分开住,最好隔着走廊。”
“分开住?”林君离愣住了,手里的《山海异闻录》差点掉在地上,“为什么啊?之前我们不都住一起吗?锁灵缚不是说离太远会妖力溃散吗?你早上还说只能压制半个时辰……”
“我妖力恢复了八成,能暂时稳住反噬。”夜燎打断他,语气里没有半分波澜,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分开住,方便我研究最后一枚妖泪的线索,也免得你总缠着我问东问西,耽误行程。”
他刻意加重了“缠着”两个字,目光掠过林君离瞬间苍白的脸,心里像被冰锥扎着,却还是硬起心肠,接过掌柜递来的房钥匙,径直往二楼走。
玄色衣袍扫过驿站的木梯,连一个回头都没有,只留下林君离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本卷边的古籍,指尖蹭过书页上“赤麟封于雾莽山”的朱笔批注,眼眶渐渐发红——那是他当初兴奋时,夜燎陪他一起写的。
晚饭时,林君离特意让厨房做了夜燎爱吃的桂花糕,还温了壶江南带来的米酒。
他端着食盘走到夜燎房门口,犹豫了半天,才轻轻敲门:“夜燎,我给你带了吃的,你伤口还没好,多少吃点……”
门内突然传来一阵重物落地的声响,紧接着是夜燎压抑的闷哼。
林君离心头一紧,刚想推门进去,就听夜燎的声音冷得像冰:“不用,我不饿。刚才研究妖力时打翻了东西,你别进来,免得沾到我的妖力,又喊着不舒服。”
食盘里的桂花糕还冒着热气,甜香漫过指尖,却暖不了林君离的心头。
他贴着门板站了片刻,能清晰听到里面传来的、压抑的咳嗽声,还有妖力紊乱的细微嗡鸣——他知道,夜燎又在强行压制什么,却不知道对方为何不肯让自己靠近。
最终,他只能落寞地转身离开,回到自己房间,看着桌上的米酒和桂花糕,一口都吃不下,只觉得眼眶发烫,连翻古籍的心思都没了。
第二日启程前,夜燎突然从行囊里掏出一个布包,扔给林君离:“这里面是你之前落在我那的罗盘和桃木剑,还有半瓶避瘴药油。以后这些东西,你自己收着。”
林君离接住布包,指尖触到冰冷的桃木剑鞘,心里的失落更甚:“我们之前不是说好,这些东西一起收着吗?你说桃木剑虽然没用,却能让我安心……”
“此一时彼一时。”夜燎打断他,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停顿,“我要去前面探路,你跟在后面,别超过三十丈——这是锁灵缚的安全距离,多一分都不必。”
他话音刚落,就策马往前冲去。
马蹄踏过积雪的声音清脆,却像隔了层无形的屏障,将林君离远远甩在后面。
风雪吹起他的玄色衣袍,发尾的赤红在风雪中一闪而过,竟透着几分决绝的冷意。
林君离骑着马,看着夜燎的背影在风雪中越来越小,心里的委屈像潮水般涌上来。
他想起在雾莽山的山洞里,夜燎会护着他躲开落石,还会用妖力帮他揉摔疼的后背;在青丘狐林,会帮他破掉藤蔓幻术,还会笑着说他“笨得可爱”;在沙漠秘境,会抱着他飞过高耸的沙丘,还会把唯一的水囊让给他喝……可现在,对方连跟他并肩走都不愿意了。
“夜燎!你等等我!”林君离策马追上,想问问他是不是生自己的气了,却见夜燎突然勒紧缰绳,侧过脸,暗红色眼眸里没有了往日的柔和,只有一片冰冷的疏离,甚至还带着几分警惕:“别靠太近!我刚才察觉到前面有妖力波动,万一是什么凶戾的妖物,波及到你,我还得分心护着,麻烦。”
“麻烦?”林君离猛地拉住缰绳,马嘶鸣着停下,积雪溅在他的锦袍上,瞬间融化成湿痕,“在你眼里,我现在就是个麻烦吗?之前在蛇林你护着我,说我是‘必须护住的同伴’;在古德寺我们一起修钟楼,你说‘我们是一起闯的’;在沙漠我们一起找共生石,你说‘我们是彼此的依靠’……那些难道都不算数吗?”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眼眶红得像被风雪冻的,却固执地盯着夜燎的眼睛,等着一个回答。
夜燎的身体僵了僵,指节攥得发白,连手腕上的鳞片都泛起了冷光。
他何尝不想回头,何尝不想跟往常一样揉着林君离的头发,说一句“别闹,我没生气”。
可胸腔里的妖核还在隐隐作痛,刚才策马时,他清楚地看到,天际的金芒又近了几分,甚至能隐约察觉到“缚妖索”特有的、令人窒息的威压。
他是千年赤麟,就算被抓回仙界,大不了再被封印千年,可林君离是江南林家的幼子,是被爹娘宠着、被王伯护着长大的少年,他没经历过仙界的阴狠,没见过锁妖塔的黑暗,不能让仙界的纷争,毁了这少年的人生。
“是。”夜燎的声音冷得像湖面的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之前不过是因为锁灵缚,不得不一起行动,不得不护着你。如今我妖力渐复,等找到最后一枚妖泪,解开束缚,我们就各走各的路——你回你的江南林家,继续做你的富家少爷,我回我的雾莽山,从此两不相干。”
这句话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林君离的心里。
他看着夜燎的脸,对方的眉眼依旧俊朗,却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温度,连暗红色的眼眸里,都只剩下冰冷的决绝。风雪落在他的发梢,融化成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泪水。
“两不相干……”林君离低声重复着,手里的缰绳攥得太紧,指腹硌得生疼,“所以你现在疏远我,就是为了以后分开做准备吗?你是不是早就想摆脱我了?”
夜燎没有回答,只是猛地一夹马腹,策马往前冲去。风雪中,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消散在呼啸的风里:“是。”
林君离僵在原地,看着夜燎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风雪深处。
马车的轱辘声、马蹄声都渐渐远了,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茫茫雪原上,寒风裹着冰粒,打在脸上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