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马车碾过京城青石板路时,檐角的积雪正顺着瓦当滴落,在地面砸出细碎的水痕,混着街边小贩“热汤面”的吆喝声,将冬日的清冷冲淡了几分。
林君离掀开车帘,看着熟悉的朱红大门渐渐近了——林家府邸的门楣上,“林府”二字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门房见了他,立刻笑着迎上来:“公子可算来了!老爷夫人昨天还念叨您呢!”
夜燎跟在身后,玄色衣袍刻意遮住手腕的赤鳞,暗红色眼眸警惕地扫过街角巷尾。
自离开雪国,仙界追妖符的金芒虽被京城的烟火气暂时掩盖,却像一根无形的线,始终绷在他心头。
他刻意与林君离保持着三步距离,锁灵缚传来的暖意在此刻竟成了负担——他怕自己的妖力会牵连这少年,更怕那些刻意筑起的冷硬防线,会被这暖意轻易融化。
“大伯!”林君离刚进前厅,就朝着从里屋出来的林文渊跑去。
林文渊身着藏青官袍,面色红润,一身正气,看到林君离,眼底满是笑意,又看向他身后的夜燎,目光里带着几分探究,却没多问,只拍了拍林君离的肩膀:“一路辛苦了,快坐下暖暖身子,厨房刚炖了驱寒的姜汤。”
燎刚想道谢,却见林君离悄悄往他身边挪了半寸——少年的指尖擦过他的袖口,锁灵缚瞬间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妖核的灼痛竟轻了些。
他心头一紧,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那暖意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刺痛,让他脸色微变。
“夜公子可是身子不适?”林文渊察觉到异样,关切地问。
“无事,只是连日赶路有点疲惫。”夜燎垂眸掩去眼底的复杂,“多谢林大人收留,我住偏院即可,不叨扰二位。”
他知道,藏在官宦府邸,比住客栈更能避开仙界的眼线,可一想到要和林君离共处一个屋檐下,那些刻意维持的疏离,就像被温水浸过的冰,隐隐透着要融化的迹象。
接下来的一日,林君离几次去偏院找夜燎,都被“巩固妖力”“研究路线”的理由挡在门外。
直到次日清晨,他抱着《山海异闻录》蹲在偏院门口,看着夜燎从屋里出来,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夜燎,京里有座藏书院,收尽天下藏书,连各地新记载的妖类信息都有,我们去看看好不好?说不定能找到下一个妖物的线索,也能……也能看看有没有解你真身的办法。”
少年的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眼底还带着未散的红血丝,显然是等了很久。
夜燎看着他手里卷边的古籍,封面还沾着上次在沙漠里的沙粒,心里的冷硬突然裂开一道缝——他终究还是狠不下心,让这少年独自抱着期待落空。
“……走吧。”夜燎的声音比往常软了些,却还是刻意拉开半步距离。
藏书院坐落在京城东南角,青灰色的院墙爬满了枯藤,藤叶虽已褪尽绿意,却仍倔强地缠绕着斑驳的墙砖,像在守护院里的千年书卷。
门楣上“天下藏珍”四个字,是前朝大儒的手迹,笔锋遒劲,被岁月磨得泛着浅淡的光泽,门两侧挂着副楹联:“藏尽古今书万卷,阅遍天地事千桩”,墨色虽旧,却透着厚重的文气。
林君离递上林府腰牌,护卫看过腰牌点头示意放行。
推开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轻响,似在诉说岁月的沉淀。
满室的墨香与旧纸气息扑面而来,还混着淡淡的樟木香气——那是书架防虫用的老樟木,经年累月,竟与书卷气融在了一起,格外安神。
院内是三进式的庭院,第一进栽着几株老梅,枝头缀着未谢的花苞,冷香浮动;第二进立着座石亭,亭内石桌上摊着半卷残书,想来是前几日读者暂放的;第三进才是藏书的主楼,共三层,每层都有木质回廊,廊下挂着竹编的灯笼,灯笼上写着“经”“史”“子”“集”“异闻”等字样,指引着典籍分类。
“这里的书分五层藏,地下一层是前朝孤本,地上三层按类别放,最顶层就是‘异闻阁’,新收录的妖类记载都在那儿。”林君离熟门熟路地领着路,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了满院的书卷,“你看这回廊的栏杆,都是百年的楠木做的,摸着还带着温润的木香。
上次我来,管事说这书院已有三百年历史,不少典籍都是代代相传下来的。”
夜燎跟在他身后,目光扫过回廊两侧的书架——书架高逾丈许,每一层都整齐地码着典籍,书脊上贴着泛黄的标签,有的标签还是手写的小楷,字迹娟秀;有的则是新印的,泛着油墨的光泽。
阳光透过回廊的花窗洒下来,在书页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偶尔有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在地上的枯叶,与书页翻动的“哗啦”声交织在一起,格外静谧。
刚走到异闻阁门口,就见一位身着灰布长衫的老者正站在书架前整理典籍,手里拿着支木柄放大镜,仔细查看书脊上的标签。
老者见了他们,停下动作,笑着拱手:“二位公子是来寻异闻类典籍的?最近新添了不少各地的妖事记载,都在东侧书架。”
“多谢老先生!”林君离连忙回礼,眼睛亮了亮,“我们想找些关于‘极致情感妖物’的记载,不知道老先生可有推荐?”
老者闻言,撚着山羊胡笑了:“要说极致情感,那可得看看《西域妖谱》和《南疆异事录》。
上月西域来的商客捐了本《西域妖谱》,里面记的雪狐,百年泣珠藏忆魂,是思念到极致才有的;还有南疆来的修士送的《南疆异事录》,那只守林蝶妖,为护古榕耗尽修为,泪能活枯木,都是难得的记载。”
夜燎对着老者微微颔首:“多谢老先生指点。不知这些典籍是否有关于妖泪用途的补充?比如……解妖力束缚之类的。”他刻意说得隐晦,怕提及锁灵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老者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本线装小册子,递过来:“这是我整理的批注本,里面记了些典籍里没写的民间传闻。比如那雪狐珠,除了唤忆魂,还能温养受损妖核;蝶妖泪不仅能活枯木,对‘心脉相连’的束缚也有缓解之效。二位公子若有需要,可拿去参考,记得看完还回来就好。”
林君离接过小册子,如获至宝,连忙道谢:“谢谢您!我们肯定好好保管!”
两人走进异闻阁,阁内光线比下层暗些,却更显清幽。
屋顶开着菱形的天窗,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中央的长桌上,桌上铺着浅灰色的粗布,几个竹编书篮散放在旁。
林君离很快从东侧书架抽出《西域妖谱》,封面是深蓝色布面,绣着只雪白的雪狐,他小心翻开,指着其中一页:“夜燎你看!这里写‘雪狐居于昆仑雪线,食雪饮露,百年吐一珠,珠成时必泣,其泪混珠,含忆魂之力’——这不就是阿玲婆婆那种思念的力量吗?说不定能找到有极致情感的雪狐!”
夜燎凑过去,指尖拂过泛黄的纸页,目光落在旁侧的小字批注上:“嘉靖三十年冬,西域客商遇之,雪狐泣时,泪珠映出故人身形,客商见之,竟与亡妻容貌一致。”
他擡头看向林君离,语气柔和了些:“线索很具体,昆仑雪线虽远,却比漫无目的地找靠谱。只是那边雪深及膝,你身子弱,得多备些御寒的东西。”
“我知道!”林君离立刻接话,眼睛更亮了,“我让人准备厚裘衣和暖炉,再带些冰璃前辈给的御寒草药,肯定冻不着!对了,雪狐喜欢雪绒花,我们可以采些带着,说不定能引它出来——古籍里说,妖物多喜与自身习性相近的草木。”
他又抽出《南疆异事录》,翻到蝶妖的记载:“你看这蝶妖,‘守千年古榕,榕若枯,妖亦亡,其泪落处,枯木逢春’,和沙华前辈的守护之泪多像!要是能找到它,说不定就能拿到第六滴妖泪了!”
夜燎看着他雀跃的样子,伸手轻轻把桌上的典籍归拢了些,指尖擦过林君离的手背,带起一阵细微的暖意。
他没像往常那样收回手,反而指着《南疆异事录》里的地图:“蝶妖在南疆十万大山深处,那边瘴气重,你那瓶避瘴药油得带够。不过相比昆仑雪线,南疆更危险,我们可以先去昆仑找雪狐,再做打算。”
“好!听你的!”林君离毫不犹豫地点头,正准备抄录之际,夜燎察觉一缕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