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容芷疲惫地对她笑了笑……
第109章容芷疲惫地对她笑了笑……
容芷疲惫地对她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她的目光越过忙碌的人群,落在龙床上。康熙的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已平稳了许多,脸上那层骇人的死灰色确实在缓缓褪去。她心头那块压了许久的巨石,总算移开了。
又守了约莫一个多时辰,确认康熙的情况趋于稳定,后续用药方案也已由太医院接手安排妥当,容芷便寻了个由头,悄悄退出了那依旧气氛凝重、药味弥漫的偏殿。四福晋本想留下,被胤禛劝了回去。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宫门,坐上回府的马车,容芷才感到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袖袋里那个空了大半的珐琅彩小圆盒,此刻轻飘飘的,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她靠在晃动的车厢壁上,闭上眼,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可脑子里却异常清醒地复盘着今日的一切:太子的眼神,御医的惊惧,胤禔那石破天惊的担保……每一步都惊险万分。
回到直亲王府,天已擦黑。府里静悄悄的,下人们显然也听到了宫里的风声,个个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容芷没惊动旁人,径直回了自己的正院。
她没有立刻去休息,反而鬼使神差地走进了小厨房。仿佛只有这里熟悉的烟火气,才能彻底驱散白日里浸入骨髓的惊悸和那无处不在的药味。她重新系上那条靛蓝的旧围裙,洗净手,找出面粉、鸡蛋、牛乳、糖霜。
锅里的油重新烧热,熟悉的“滋啦”声响起,雪白的面团在热油中欢快地翻滚、膨胀,变成一个个圆滚滚、金灿灿的小胖子。浓郁的、温暖的、带着幸福感的奶油甜香,再次霸道地弥漫开来,温柔地包裹住她疲惫紧绷的神经。
容芷夹起一个炸得最完美的奶油炸糕,小心地吹了吹,然后,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劫后余生的心情,大大地咬了一口!
滚烫香甜的内馅瞬间在口中爆开,软糯的面皮包裹着浓郁的奶香,那纯粹的、温暖的、属于人间的甜美滋味,顺着喉咙滑下,一直熨帖到心底。
她满足地喟叹一声,靠在灶台边,一口接一口,仿佛要将白日里所有的惊心动魄和巨大压力,都就着这香甜,一口口吞下去、消化掉。
就在她吃得脸颊微鼓,满心满眼只剩下眼前这治愈一切的香甜时——
“吱呀”一声轻响,厨房的门被推开了。
容芷下意识地擡头,嘴边还沾着一点亮晶晶的糖霜。只见胤禔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他不知何时回府的,身上那件玄色常服带着夜露的微凉。
他脸上带着长途奔波和巨大压力后的深深疲惫,眼底布满了血丝。他显然没有惊动任何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回来了,然后循着这熟悉的甜香,找到了这里。
他定定地看着她,看着她手中咬了一半、金黄诱人的炸糕,看着她嘴边那点可爱的糖霜,还有她眼中那尚未完全褪去的、带着点心满意足的后怕。
白日里在行营大殿中那个威势赫赫、力挽狂澜的直亲王不见了,此刻站在门口的,只是一个风尘仆仆归家、带着一身疲惫和劫后余生的庆幸的丈夫。
胤禔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最终落在那半块炸糕上。他没有说话,只是大步走进来,带着一身秋夜的凉意。他走到容芷面前,微微俯身,就着她的手,在她刚刚咬过的缺口旁边,也大大地咬了一口。
滚烫香甜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开,胤禔几不可闻地舒了一口气,紧锁的眉头似乎也被这暖意熨平了一丝。他慢慢咀嚼着,咽下,然后才擡起眼,看向容芷。
他的眼神深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疲惫,有庆幸,有探究,更有一种深沉的、劫后余生的平静。
“皇阿玛……稳定了。”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太医说,若无意外,应能挺过这一关。”
容芷的心彻底落回了实处,她弯起眼睛,真心实意地笑了:“那就好。”
胤禔的目光依旧锁着她,带着审视,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他擡手,用指腹极其自然地、轻轻擦去她嘴角那点碍眼的糖霜。指尖温热粗糙的触感拂过皮肤,容芷微微一颤。
“芷儿,”胤禔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探究,也带着一丝尘埃落定后的沙哑,“那药……你究竟是如何……”他的话没有问完,但那探寻的目光已说明了一切。那神奇的西洋药,她未卜先知般的准备,这一切都透着谜团。
容芷心头一跳,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微微闪烁了一下,正琢磨着如何用“娘家寻访”、“机缘巧合”之类的话搪塞过去——
“额娘!阿玛!”
一个清脆响亮、活力四射的童音像小炮弹一样冲破了厨房的宁静!塔娜像只欢快的小蝴蝶,穿着寝衣,披散着头发,赤着脚丫就扑了进来,后面跟着同样穿着寝衣、但明显沉稳许多、只是脚步也加快了的弘昱。
“塔娜闻到炸糕的香味啦!额娘又偷偷做好吃的!”塔娜扑过来,一把抱住容芷的腿,仰着小脸,大眼睛亮晶晶地控诉。
弘昱则走到胤禔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阿玛安。”
然后,他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精准地落在了胤禔手里那半块被夫妻俩分食过的炸糕上,小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小脸绷着,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清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阿玛,”弘昱一本正经地说,“书上云,君子不夺人所好。此糕乃额娘亲手所制,且只剩半块,您与额娘分食……虽显伉俪情深,然于礼数……略显不雅。再者,阿玛刚从外间归来,尚未盥洗……”
胤禔:“……”
容芷:“噗……”
刚刚还萦绕在两人之间那点微妙凝重的气氛,瞬间被这黑芝麻馅小团子一番引经据典、还带着点洁癖的“童言无忌”给冲得七零八落。
胤禔低头看看手里被儿子嫌弃的炸糕,又看看眼前这个板着小脸、认真讲道理的小不点,再瞥见妻子忍俊不禁、肩膀微颤的模样,连日来的紧绷、疲惫和心头那点沉甸甸的疑云,竟奇异地被这啼笑皆非的一幕冲淡了不少。
他嘴角抽了抽,最终化作一声无奈又带着点纵容的叹息,擡手,没好气地在弘昱梳得整整齐齐的小揪揪上揉了一把。
“臭小子!管到你老子头上了!”
康熙三十八年的春天,似乎来得格外早。紫禁城厚重的宫墙也挡不住那丝丝缕缕、日益蓬勃的暖意。
一场险些倾覆国本的疟疾风波彻底过去,康熙皇帝不仅龙体康复,精气神儿更是前所未有的健旺,仿佛要将病榻上虚耗的时光都加倍追回来。他处理朝政越发雷厉风行,对皇子们的考校也愈加频繁严厉,连带着整个宫廷都一扫年前的沉郁,变得忙碌而充满活力。
年节刚过,元宵的彩灯还未完全撤下,一道清晰的旨意便从乾清宫传出,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层层涟漪:万岁爷决意奉皇太后南巡,定于四月初一启銮,巡视河工,体察民情,览阅江南春色!
随行名单的拟定,成了朝野上下瞩目的焦点。太子胤礽果然如之前所透露,以“坐镇京师,为皇父分忧”为由,主动请缨留守监国,姿态做得十足。康熙对此未置可否,只淡淡准了。
紧接着,随驾阿哥名单出炉:直亲王胤禔领衔,三贝勒胤祉、雍郡王胤禛、七贝勒胤祐、十阿哥胤、十三阿哥胤祥。
这份名单涵盖了年长稳重如胤禔、胤祉,精明干练如胤禛,以及年轻活力如胤、胤祥,平衡中透着康熙的深意。后妃则如之前传言,点了翊坤宫那位爽利明快的宜妃郭络罗氏。
消息传到各府,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有思量。但紧接着,一道出人意料的口谕,如同惊雷般炸进了直亲王府——不是给王爷胤禔的,而是直接点到了福晋容芷头上。
那日午后,容芷正窝在她的小厨房里,准备炸些藕盒给两个小祖宗当零嘴。新鲜的莲藕洗净去皮,切成薄薄的连刀片,夹上精心调味的猪肉馅,裹上薄薄一层加了鸡蛋的淀粉糊。油锅烧热,藕盒下锅,“滋啦”一声响,金黄的油花欢快地簇拥上来,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
她刚捞起一笊篱炸得金黄酥脆的藕盒沥油,管事嬷嬷就一脸又惊又喜地疾步进来,连礼都忘了行全:“福晋!福晋!宫里李谙达亲自来传口谕了!就在前厅候着呢!”
容芷一愣,赶紧放下笊篱,在围裙上胡乱擦了擦手:“李德全?什么事这么急?”她心里飞快地转着,难道是南巡名单有变?还是胤禔那边……
等她匆匆赶到前厅,只见康熙身边的总管太监李德全正笑眯眯地站着,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