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江南出游第十一趴风……
第55章江南出游第十一趴风……
绳子在狂风中绷得笔直!胤禔双脚如同生根般死死钉在泥泞的堤坝上,身体后仰,用尽全身力气拖拽!他身边的亲卫和几个强壮的兵丁也立刻扑上来,死死抓住绳索,喊着号子向后拉拽!
“一!二!嘿哟!”
泥水飞溅,绳索深深勒进皮肉。水中挣扎的民夫终于被一寸寸拖离了致命的漩涡,拉上了相对安全的堤坝。惊魂未定的民夫瘫软在地,大口喘气,看向胤禔的目光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
但决口还在!洪水还在汹涌而入!
“堵口!不惜一切代价!给本王堵住!”胤禔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声音因用力而嘶哑,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他指着不远处堆放的几艘预备的小型漕船,“沉船!用船堵口!快!”
巨大的漕船被数十人喊着号子,艰难地推入汹涌的决口处。船体在激流中剧烈摇晃、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胤禔亲自跳上其中一艘船,指挥着兵丁将巨大的石块和沙袋拼命填入船舱,增加重量。浑浊冰冷的河水拍打着船身,也拍打着船上每一个人。一个巨浪打来,船身猛倾,胤禔脚下一滑,整个人向船舷外倒去!
“王爷!”岸上、船上惊呼一片!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沾满泥浆的大手猛地抓住了胤禔的胳膊!是王魁!他半边身子探出船舷,虬髯上挂满水珠,脸憋得通红,手臂上肌肉虬结,死死将胤禔拽了回来!
“谢了!”胤禔喘息着,惊魂未定,反手用力拍了拍王魁的肩膀。两人目光交汇,无需言语,皆是死战不退的坚毅。
沉重的漕船在填满重物后,终于缓缓下沉,巨大的船体卡在了决口处,暂时减缓了洪水的涌入速度。但这只是权宜之计!
“沙袋!木桩!快!围着船体,给我往里填!堵实了!”胤禔嘶吼着,再次带头扛起了沉重的草袋。兵丁民夫们受到鼓舞,不顾疲惫和寒冷,再次如同潮水般涌向决口,将一袋袋泥沙、一根根木桩,拼命地砸向那吞噬生命的巨大伤口。
雨水、汗水、泥水混合在一起,在每个人脸上流淌,分不清彼此。只有那沉重的喘息和拼命的嘶吼,在风雨中回荡。
几日后,紫禁城,乾清宫东暖阁。
窗外也是阴雨连绵,让殿内更显沉闷。康熙坐在御案后,脸色凝重得如同外面的天色。案头堆积的奏章,十有八九都来自江南及邻近省份,字字句句都是告急的洪水、告罄的物资、流离的灾民。
御案正中,摊开着胤禔那份字字泣血、力透纸背的八百里加急奏报。康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被雨水晕染开的墨迹,仿佛能感受到儿子书写时的焦灼与重压。他面前还摊着一份来自杭州知府的例行奏报,内容却与胤禔的急报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仰赖皇上洪福,杭州境内虽有雨水,然各河堤防稳固,臣等督率吏民,竭力防护,尚无大碍。唯局部低洼处稍有积水,已妥善安置……”
康熙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眼中是深不见底的寒意。他将杭州知府的奏报随手丢开,如同丢弃一块肮脏的抹布。目光重新落回胤禔的奏报上,那“堤坝多处告急”、“已现溃决之兆”、“万千黎庶性命系于一线”的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神经。
“好一个‘尚无大碍’!好一个‘稍有积水’!”康熙的声音不高,却冷得如同冰窖,“若非老大亲临险境,亲眼所见,快马急报!朕的江南膏腴之地,怕是要被这群蠹虫捂着眼睛,活活淹成一片汪洋了!”
他猛地擡头,看向侍立一旁的太子胤礽和几位心腹重臣(如佟国维、马齐等),眼中锐光四射:“传旨!”
“即刻擢升直亲王胤禔为钦差大臣,总领江南抗洪救灾一切事宜!江浙两省巡抚、河道总督、漕运总督以下所有官员,皆听其节制调遣!凡抗命、懈怠、贻误战机者,无论品级,允其先斩后奏!”
“着户部、工部,即刻调拨库银一百万两!漕粮二十万石!草袋百万条!麻绳十万斤!木桩十万根!火速运抵杭州!沿途各省驿站,全力保障,不得有误!”
“命山东、河南、安徽三省,各抽调熟悉河工之干员十名,精壮兵丁三千,自带工具,星夜驰援杭州!由直亲王统一调度!”
“另,杭州知府孙茂才,欺上瞒下,玩忽职守,着即刻革职锁拿,押解进京,交刑部严审!其任内一应河工账目,着直亲王派人严查!”
一连串旨意,如同疾风骤雨般砸下,条条直指要害,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殿内众人屏息凝神,感受着帝王震怒之下迸发的恐怖力量。
胤礽垂首听着,面上恭敬,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节制两省官员!先斩后奏之权!百万银粮!三省驰援!父皇对大哥的信任和倚重,竟已到了如此地步?这滔天的权柄,这力挽狂澜的舞台……大哥他,真的只是为了抗洪?胤礽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还有,”康熙的声音缓和了一些,却带着更深的关切,“传朕口谕给老大:保重自身!堤要保,人更要保!朕在京城,等着他……平安归来!”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极重,带着一个父亲最深沉的担忧和祈盼。
杭州,临时行辕。
胤禔刚刚从堤坝上下来,连续几昼夜不眠不休的奋战,让他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窝深陷,胡子拉碴,嘴唇干裂,身上那件石青色的袍子早已看不出本色,被泥浆、汗水和雨水浸染得如同铠甲,硬邦邦地贴在身上,散发着浓重的土腥和汗味。
靴子脱下来,能倒出半碗浑浊的泥水。他几乎是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头栽倒在临时铺了干草的行军榻上,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堤坝暂时稳住了。靠着沉船和后续源源不断运来的物资、兵丁,豁口被艰难地堵住,并用木桩和层层叠叠的沙袋暂时加固。但水位依旧居高不下,暴雨虽然转小,却仍未停歇。
堤坝如同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在洪水的持续冲击下,随时可能再次崩溃。巡查、加固、排险……无休无止的拉锯战,消耗着每个人的体力和意志。
“王爷,您多少吃点东西,喝口热乎的吧。”亲卫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小心翼翼地劝道。
胤禔疲惫地摆摆手,喉咙干得冒烟,胃里却沉甸甸的,毫无食欲。他只想闭上眼睛,哪怕只睡一刻钟。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混合着姜辣和食物香气的暖风,伴随着轻微的脚步声,飘了进来。
胤禔猛地睁开眼。
门口,容芷一身素净的棉布衣裙,外罩着油布雨披,发髻有些松散,几缕碎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颊。她身后跟着几个健壮的仆妇,擡着几个热气腾腾的大木桶和食盒。她脸上也带着疲惫,但那双清澈的眸子,在看到胤禔的瞬间,亮得惊人,充满了心疼和难以言喻的温柔。
“爷……”容芷的声音有些哽咽,快步走到榻前,无视他满身的泥泞,蹲下身,用温热的湿毛巾,仔细地、轻柔地擦拭着他脸上的污泥和汗水。那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
“你怎么来了?!”胤禔又惊又怒,挣扎着想坐起来,“胡闹!这里多危险!孩子们呢?”
“孩子们安顿在安全的高处宅子里,有嬷嬷和侍卫守着,很安全。”容芷按住他,语气轻柔却不容置疑,“我不来,谁来给你送这些?”
她指了指那几大桶散发着浓郁姜辣和米香的热粥,还有食盒里厚实的烙饼、咸香的肉干,“堤上的兄弟们,需要热食驱寒,需要力气干活。我带着府里的人,熬了一天一夜。”
她打开一个单独的、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食盒,里面是一碗熬得浓稠软糯、泛着诱人油光的肉糜粥,粥面上还撒着碧绿的葱花和切得细细的火腿丁。旁边还有一小碟腌得黄亮的嫩姜丝。
“这是给你的,”容芷将粥碗捧到他面前,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眼,“用最好的火腿吊的汤底,熬得稀烂,入口就化。快趁热喝了。”
那熟悉的、带着家的暖意的香气,瞬间瓦解了胤禔所有的疲惫和抗拒。他接过碗,滚烫的温度透过粗瓷碗壁传来,暖意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冰冷的心底。
他舀起一大勺,顾不得烫,狼吞虎咽地喝了下去。温热的、鲜香浓郁的粥滑过干涩的喉咙,落入空乏冰冷的胃里,带来一种近乎疼痛的满足感。连日来的紧张、疲惫、寒冷,仿佛都被这碗粥熨帖了。
容芷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眼圈更红了。她拿起筷子,夹起几根脆嫩的腌姜丝,送到他嘴边:“慢点吃,别噎着。吃点姜,驱驱寒气。”
胤禔就着她的手吃下姜丝,那微辣爽脆的口感瞬间激活了味蕾。他擡起头,看着妻子清瘦却写满坚毅的脸庞,看着她眼底深处那份毫无保留的担忧和支持,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声沉沉的叹息,和一句带着血丝的低语:“……辛苦你了。家里……全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