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七十三) 夜探
十数日来白玉堂当真快愁白了头。德妃李玉贞谋逆毒杀太后震惊朝野,疫症之事更传得沸沸扬扬,导致宫内宫外高度警戒隔绝,连早朝都被缩减到三日一次,几乎没有一人可以随意进出皇宫。白玉堂在开封府苦候包拯多时,等来的却是叫人失望的讯息――天子亲自回绝了所有人对展昭的探视,言其病情来势汹汹,尤为严重,如今每日只有个别太医可以接触到人。
这让信以为真的白玉堂方寸大乱。离开之时展昭正值高烧不退,故而他自不会想到这一切是为了藏匿展昭而施展的障眼法。
白玉堂的个性也算不依不挠的主,闻讯立马大闹宫门,说自己接触过病患方才出宫,说不得也染了疫症,死活要让人将自己也关进宫去与展昭做伴。哪想情况是报上去了,等来的却是白发苍苍的董太医。董太医装模作样搭了个脉便挥挥手叫人将他撵出宫去,临走还阴恻恻丢下一句话:“你好着呢,添什么乱?!”
入不了宫见不到心心念念的猫儿已让白玉堂忧思成狂,加上还完不成答应柳如蕙的事,这叫白五爷心情更是如坠深渊。犹豫几日决定与赤王等人讲清楚现状。于是白玉堂再次来到契丹使馆,将所知详情坦然告知。耶律宗靥完神色不显,看不出丝毫喜怒,只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白玉堂则毫不掩饰懊恼情绪。“不知猫儿此刻怎样了?这傻猫到底是命犯煞星还是八字不利,怎么什么倒霉事都摊得上?早知我就不该出宫。现在就算想回去也回不去了。”话说这锦毛鼠也是急得狠了,不然也不会控制不住把对展昭的忧心这般袒露,甚至都忘记了此地还有一个对自己别有情义的千面观音。
比起白玉堂当局者迷在那不断自责,耶律宗氐瓜缘檬分清醒。他疑惑道:“本王觉得这时疫来得有些古怪。”
白玉堂奇道:“怎么说?”
“玉妃之计本是稳操胜券,即便被宋帝寻到也是意外之举,如何可能事先便准备了疫症之源?再者,即便玉妃存了与宋帝同归于尽的打算,她又怎知宋帝就一定会染上这疫症?以先前玉妃不显山露水的高明手段,这种模棱两可的法子真不像是她的手笔。”
“莫非玉妃其实想害的是猫儿?不然她何以如此大费周章请四象阁劫人?”
“这倒也说得通。只是以展大人这样的人物竟会中招感染时疫,倒是叫人意想不到,总觉得其中似暗藏玄机。”耶律宗孛着下巴,一脸不信。
柳如蕙插言道:“是真是假,去皇宫一探方知究竟。五爷莫急,稍事休息,待如蕙前去打点一番,稍后入夜你我见机行事。”
耶律宗叵肓讼氲溃骸氨就跬你们一起入宫。”
白玉堂愣了下,“怕是不妥吧?陛下正疑王爷,白某事败好脱身,倒是王爷倘若被发现私自潜入皇宫,只怕……。”
耶律宗氐溃骸胺判模无论发生什么,本王不露面便是。”
白玉堂还想说些什么,被柳如蕙打断道:“五爷且宽心,凭我的易容术,只要不暴露,绝不会让人发现你们的真实身份。”
白玉堂自然知道以柳如蕙的易容手段必定难不倒他。故而入夜三人改头换面穿上宫中侍卫衣物戴上特制的人□□,在柳如蕙的安排下顺利进入宫中。白玉堂熟门熟路地带两人来到竹林打算悄悄潜入,谁想一路上发现十数处暗哨,好不容易一一避过靠近竹宜轩,却猛然发现竟还有里三层外三层的明哨布防其中。
柳如蕙大感怪异,压低声音道:“真是古怪!展大人只是得了时疫,何以布置那么多守卫?”
白玉堂心头一紧,觉得如此严防死守必然有问题,难道天子还担心玉妃有余党会继续加害猫儿吗?如是想着更觉烦躁,心想若无法入内亲眼瞧上一眼总也无法心安,正打算硬闯,突然被耶律宗匕醋〖缤贰R律宗刈隽烁錾园参鹪甑氖质疲并指了指某个方位,接着便闻竹宜轩由内到外一阵喧阗,一个宫女打扮的俏丽女子被一众侍卫“请”出了外院。为首侍卫道:“德仪公主,您行事如此不知分寸,叫属下很是为难。”
原来那扮作宫女的竟是公主赵颖,她不快道:“既然为难,那你便装作没有瞧见本公主便是。”
“陛下有令,展大人得的是疫症,为防再度传开,不能让任何人有所接触。这任何人中便包括了公主。”
“休要拿话搪塞本公主!其实展护卫根本不在竹宜轩,是也不是?”
“公主说的什么,属下不懂。公主若执意要见展大人,请先自陛下处取得手谕。”
赵颖之语让白玉堂三人大吃一惊,白柳二人不明就里,倒是早就窥破宋帝情意的赤王心中立刻产生一份与真相相去不远的猜想。三人看着赵颖一通纠缠,终是被无动于衷地侍卫们挡在外弄得负气离去。三人面面相觑,作势转头跟了上去。
来到一处偏僻无人处,白玉堂取下面具突然现身赵颖面前,将她吓了一大跳。赵颖没见过白玉堂,正欲大叫“刺客”,被白玉堂一把捂住嘴。他竖起食指示意禁声,待对方平复下来才道:“公主莫叫,我是白玉堂,展昭的朋友。”
见赵颖点头明白了,白玉堂才松手堪堪抱拳请了个罪:“适才多有冒犯,只是展昭此番出事,总觉蹊跷。适才听公主说他不在竹宜轩,请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赵颖咬了咬下唇,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她是从天子这段时间的处事看出破绽的。闻讯展昭得了疫症之后,她便派出自己宫中两个得力的小宦官日夜轮番守在竹林。本是想打探心上人的消息,却意外发现她的皇帝哥哥竟一次未曾来过。凭她对他的了解,自不信向来长情的皇兄会如此“薄情”。若是展昭真在竹宜轩,依着赵祯对那人的倾心之情,即便不进屋不入院,怎么着也会偶尔过来于竹林处张望忧虑一下。于是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测,竹宜轩只是一个空壳一个幌子,展昭已被转移到了别处。今日她之所以乔装硬闯竹宜轩就是为了证实自己的推测。
只是,她能这样告诉这个自称是白玉堂的人吗?虽然有听过这人的名头,也知道他与展昭交往甚密,但涉及皇家隐私,赵颖仍是决定三缄其口。
白玉堂看出赵颖为难,正在想如何打消对方顾虑,探得一丝展昭行踪。此时又是两条人影出现,正是潜在暗处的耶律宗赜肓如蕙。这两人并未如白玉堂般揭下易容,而是佯装其同伴。只听耶律宗囟哉杂钡溃骸跋氡毓主殿下言展昭不在竹宜轩必有其因,若是为难,不说也罢。只是不知可否告知我们展昭现在身在何处?我们都很担心他。”
赵颖再三思量才道:“展护卫在哪,我虽有几分猜想,却尚不敢确定。”
“猜想也好,什么都好,烦请公主如实相告,哪怕龙潭虎穴我白玉堂也可一闯。”白玉堂欣喜不矣,力表决心,谁想越是见他毅然如此,赵颖反而越是担忧。她摇头否定道:“那里你们去不方便,还是本宫去吧。你们三个贸贸然闯进宫,想必与展护卫交情非浅,若是被发现就糟了。既然是展护卫的好友,本宫不想看你们出事,还是快快离去吧。等本宫确认了消息,自会着人到开封府传讯。”
白玉堂还待说什么,被接收到耶律宗匮凵竦牧如蕙拉了把。接着便见身材高大的耶律宗厥适钡苍谄渖砬肮笆值溃骸叭绱擞欣凸主了,我等这就离开。”说罢和柳如蕙一左一右推搡着白玉堂走了。
没走多远白玉堂一把甩开两人钳制忿忿道:“什么意思?”
柳如蕙苦笑,“五爷当真关心则乱,我知你对展昭……十分重视,只是适才公主说的对,我们在禁宫之中行走多有不便,倒不如她仗着身份为我们打探得好。”
“看德仪公主如此重视展大人的安危,甚至假扮宫女潜入竹宜轩查探,想来必是对展大人情根深重,自不会不尽心。白大人且宽心才好。”耶律宗厮湟涣程谷唬却于话尾处唇角勾起,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柳如蕙闻言眼皮一跳,心中暗暗揣测:莫非王爷知道五爷对展昭的感情了?
白玉堂虽也觉察耶律宗乇砬橛行┕殴郑却仍是被他话中之意诱导了心智。想到那位公主确对展昭别有情意,心里顿时如打翻了十七八个醋桶,特别不是滋味。
宽心?怎么宽心?他能宽心才有鬼!这只死猫,爱你的月华也就罢了,还勾搭什么公主,驸马爷是那么好当的吗?白玉堂越想越气,所幸理智还在,意识到有外人,总算将妒意满满的表情及时收住,只在心里将展昭的烂桃花狠狠“念”个好几遍。
“白大人想通就好,且等公主的好消息吧。”耶律宗厮蛋招ψ怕氏壤肴ァ
那日薛良一席话,展昭想了多久就感伤了多久,以至久久无法释怀。他明白有些事终究不是一味逃避或赌气对抗就能够解决的。
已入深夜,赵祯来时破天荒地见展昭仍坐在床头未曾休息,这使他心里打鼓,多少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在等朕?”
见展昭缓缓点了点头,说了句“过来坐”并拍拍身边的床榻示意他过去。赵祯心头忐忑满满,仍是依言靠近,并小心翼翼地坐在了相隔一个身位的床边。他有些拘谨,脊梁绷得笔直。就在他不确定展昭是不是还在为上次的事耿耿于怀,一只手突然探过来,按在手背上,温热的触感叫他略带惊诧地望向对方。
“陛下不必紧张,今夜旁事勿论,臣只想跟陛下好好促膝长谈一番。”展昭收回手,低叹一声。“薛公公把陛下当初碧川落难的点点滴滴都告诉微臣了。臣只知陛下重情重义不肯弃下展昭,却不曾想一路上陛下竟经历了那么多曲折。陛下予臣的这份情当真太重,不知如何才能报还。”
“说什么报还,明明那一路都是展护卫你扶持着朕走过来的。朕做的,与你相比根本微不足道。”赵祯见展昭语气柔和,整个人也总算放松下来。他欣慰地笑了笑,道:“展护卫你知道吗?朕比想象中还要依赖你。若是没有你,朕怕是早就死在鄙街上了。正因为有你一直陪伴在朕身边,这一路无论发生了什么朕都不觉得辛苦。”
“那陛下对臣产生的那种感情也是缘起于依赖吗?”
赵祯没有想到展昭突然跟他谈这个,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犹豫许久才道:“朕……不知道。也许是,也许不是。朕只知道,当朕回过神来的时候,有些东西已经收不住了。朕并不是没有挣扎过,原本朕一直觉得自己爱的那个人是玉贞。可是,当在那间不归客栈里,你倒在朕的面前,朕才突然意识到原来朕爱的……。”看展昭别转开脸,赵祯苦笑。“你不爱听,朕不说了。现在能得你平心静气坐在朕的身边,不怨朕恼朕,朕已经很知足了。”
“陛下何苦如此?展昭什么都给不了陛下。”
赵祯摇头道:“你错了,展护卫。你已经把你能给的都给朕了,你的友情,你的信任,你的忠诚,你的不离不弃。你不欠朕什么,朕也不敢再奢望可以得到更多。”突然站起,自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放到展昭身边。看去,竟是一把精巧的钥匙。展昭将钥匙茫然拿起,疑惑地望向天子。只听赵祯忧伤满面,似下了某个决意:“朕说过的,会放你走。现在时候到了,朕已经整理好自己的心。你若想走,便走吧,去你想去的地方。”
回到……白玉堂身边去吧。这句话赵祯没能说出口,他只是最后眷恋而漫长地看了那人一眼,像是要将他的模样永远映进心里,终是带了一行默默洒下的清泪离开。只留下展昭一人将钥匙牢牢抓在手里,不知出神地在想些什么。
赵颖藏身在慈宁宫外,看着天子失魂落魄缓缓走出宫门。赵祯脸上那一道未干的泪痕映照在月光下尤其刺眼,叫她心中一紧,也终于确认了一直以来的猜测。
赵颖回到自己宫中正想着用什么办法可以将讯息传出去,就见一道黑色身影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她面前。“是你?”赵颖认出此人乃是先前与白玉堂同行中的一人。“你们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