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七十四) 和亲之议(完)
既然决定放展昭走,赵祯便命薛良撤掉了禁宫的封锁,让一切慢慢归于平静。其实疫症之说是薛良擅自做主搞出来的,赵祯虽觉不妥,但为了留住展昭,默许了。然让他意外的是,他明明留下了解锁的钥匙,当他再次去到慈宁宫,当他以为会看到一个空空荡荡的牢房,一抹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却灼热了他的眼眸,令他心中满是激荡与动容。
他说已整理好了自己的心,可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整理终归是整理,心上遍布的累累伤痕却仍实实在在的,也许只消一个变数,便会令整颗心几近崩溃破碎。只是他也知道为了内心的私欲若是真将那人禁锢久了,那回馈他的将不只是愤怒、无视,最终会变成怨恨,消磨了他们间曾有的一切美好的情谊。这是他最不想到达的一步,所以当展昭愿意心平气和地与他坐在一起交谈,他便意识到是时候放对方自由了。可叫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个人居然没有离开,居然没有抛下他一走了之。
眼眶一热,泪水又禁不住潸然而落。
是了,那人定是感受到了他的艰难处境才留下的。为了抚平他的心伤,即便违背自己的意愿,仍是留在了他的身边……。
忍不住用手蒙住眼睛,哪知泪水仍自指缝间渗出。
展护卫,你不该留下的。你对朕越好,叫朕还如何放手?
其实,展昭并非不想离开,只是捏在手里的钥匙几次插进锁孔又迟疑着退了出来。这两日来他的脑子很乱。头脑清醒地叫他走,但心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唤着他留下来。总想着若能安抚天子的心劝他放下执念,或许便能回到从前的关系,尽管知道可能性不大,可如他这般情感匮乏者,哪怕只有一线机会,他都想要抓住希望的尾巴。可惜,时不我待,没等他想明白究竟该如何,一道白色身影的出现已经打破了所有僵局。
当白玉堂在慈宁宫私牢内再次见到展昭,他几乎难以自控地飞身跃到跟前将那人紧紧揽抱入怀。情绪的过于激动让身体不由微微发颤。埋首发间,方寻回那颗失落了不知多久的心,重归安宁。“可算找到你了。你这臭猫,当真叫五爷我好找。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会在慈宁宫的私牢?”眼尖瞥见系在展昭腰间的天蚕软绳,白玉堂一把扯起怒道:“是谁做的?玉妃不是死了,难道她还有同党?……”见展昭满面复杂,缄口不言,白玉堂突然产生了一个不好的预感。“莫非是……官家?”
展昭眼皮一跳,转瞬即逝的张皇表情恰恰被对他知之甚深的白玉堂捕获,引爆了全身的怒意。“姓赵的竟然敢如此待你,五爷我饶不了他!”刚欲转身,被展昭一把拉住,“白兄你误会了。”
“误会?莫非你想说不是那皇帝小儿将你困在此处?”突然抽出云浪,狠狠砍在软绳之上,白玉堂惊奇地发现白绳上竟只留下淡淡刮痕,连个豁口都没有。他真是气糊涂了,若是寻常软绳展昭早就脱身了。气极而笑,“很好,竟是天蚕丝制的长绳,皇家果然够豪气。我说展小猫,你要愚忠到什么时候?到现在你还帮他说话。不是说你得了疫症吗?我白玉堂倒是想问问那姓赵的,到底什么疫症是需要将你锁在此处的?”
疫症?原来陛下是以此为借口?展昭立时有了盘算,无论是为公还是为私,都不能让白玉堂去寻赵祯的麻烦。
“白兄你稍安勿躁,先听我说。”待白玉堂稍稍平静,展昭忙道:“不错,我是得了疫症。这疫症高烧时会致神志不清。我怕发症之时行为失常,加之我武功高寻常侍卫很难拦住我,故而我才让陛下将我困在此处。”
白玉堂眼中仍留怀疑:“你说的都是真的?”
“自然真的。你看!”展昭说着拿出袖袋中的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转便开了锁。“因这两日病情好转,疫症似乎已差不多根治,陛下便将这钥匙给了我。只是我担心还有反复,想再待上两日。”
展昭这么一说,白玉堂反倒不好怀疑了。想想展昭说的也有道理。如果真是赵祯幽禁展昭,又如何会给他解锁的钥匙呢?再者,以天子对展昭亦君亦友的情义,也没理由把他囚禁于此。
展昭见白玉堂被安抚不再深究,忙转移话题道:“白兄如何知道我在此处?”
“是那德仪公主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打听到你被困在这慈宁宫。”转头想到公主赵颖对猫儿一片痴心,心中拈酸吃醋得厉害,面上倒越发不显,恍若无事般笑着调侃道:“这位公主殿下倒是对你很上心啊。怎样,什么时候弄个驸马做做?”
展昭眉头一皱,厉声道:“白兄休的胡言!”
“看把你紧张的,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虽被展昭呵斥了,白玉堂眉宇间反而舒展开,笑得更加阳光灿烂了。既已确认这是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戏码,他自然心头大定。
“无心玩笑事小,败坏公主名节事大。”
“是是是,猫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看着展昭一脸严肃,白玉堂突然嬉皮笑脸地伸出一只老鼠爪子在他肩头挠了挠。这等不正经的行径叫展昭为之气结,除了瞪眼全然无可奈何。等挠完了,白玉堂顺势将展昭肩头一揽,身子靠上去。“走吧,去文德殿。”
“现在是早朝时间,去文德殿做什么?”展昭问道。
白玉堂一时语塞,他总不能说是耶律宗厝盟将展昭带去,他自己也不明白是去做什么吧?不过念在柳如蕙的那层关系,加上那契丹赤王一直尽心尽力助他寻找,更亲自从宫中带回来公主赵颖的准信,心想其有此所托必定另有深意,总不会害了他们。于是含糊道:“别管那么多,你跟我去就对了。”
展昭闻言更是奇怪。“你一介布衣,溜进皇宫已是重罪,不低调行事,怎么还要去得文德殿自投罗网?”
“谁跟你说五爷现在仍是白丁了?”拿出腰间的御赐金牌在展昭眼前晃了晃,得意道:“瞧见没有,本大人现在进出宫廷可是合情合理合法。”殊不知展昭在看到金牌之际脸色已黑到极点。
“你入官场了?”冷冷问道。
白玉堂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总算听出展昭口气不对。想到展昭一直不愿他同自己一般被庙堂束缚,希望他仍于江湖自由自在。可事到如今,他也走上同一条道路,坏了展昭极力维护的执念,如何不叫对方愤懑?白玉堂慌忙道:“猫儿你听我解释。”
谁想展昭冷冷一个眼神斜睨过来,打断道:“你说得对,现在就去文德殿,给我把金牌退回去!”说着径自大步向外走去,方向不是文德殿,而是竹宜轩。就算要去文德殿,他与白玉堂此刻的穿着也进不得殿内,所幸竹宜轩还备了两身官服。
白玉堂见展昭只顾疾走,再不理他,将那耗子儿急得一头汗,围在边上团团转。却不管再怎么左挠右挠俱不管用了。他不禁心中低叹:唉,这猫儿若认起死理来,也属天下第一。
契丹南院大王耶律宗厥状蜗稚砦牡碌畛3。不再着装随意,此次这位赤王身着契丹正统官服于朝堂上正式向宋帝赵祯递交了文书,准备辞行归国。当然临行之前又借机再次提议求娶德仪公主一事,且态度一反以往温和,变得甚是强硬起来。
不过赵祯早拿定主意不欲和亲,加上玉妃之事对这位赤王先入为主多有成见,遂不管如何逼迫,他都稳如泰山将对方施加的压力化于无形。
耶律宗厮闼闶焙虿畈欢嗔耍心中冷笑一声,才道:“陛下拒婚,可问过公主意见?说不得公主或许属意我契丹可汗陛下也不一定。”
赵祯冷眼看着对方,只觉得这赤王是在朝堂之上胡搅蛮缠。颖儿分明恋着展昭,如何会对旁人有意?正待回绝,却听殿外响起一声响亮的“德仪公主到!――”惊得赵祯差些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头有步摇点缀,身着华贵宫装,骄靥无心敷粉妆,袅娜浅步尽娉婷。赵颖于殿外缓缓而来,柔美姿态让一众常朝的大臣眼睛一亮,到得近处微微一福,公主眉眼低垂道:“德仪拜见皇兄。”
赵祯眉头一蹙,“颖儿,你怎么来了?胡闹,文德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德仪听闻契丹赤王有意向陛下求娶大宋公主和亲,自不能视若无睹。”
赵祯看到耶律宗啬橇成媳鹩幸馕兜纳袂椋仿若满载了镇定自若,立刻生出了不好的预感。他急欲堵住话头道:“和亲之事,朕自有打算。你且退下。”
“既然是于臣妹终身大事息息相关,窃以为当尊重臣妹的意见才是。”
“颖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颖突然抬首直视赵祯,神色毅然道:“臣妹已想清楚了,为了两国能够长治久安,臣妹愿意接受赤王的提议,同意和亲。”
赵祯浑身一震,忍不住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望着赵颖久久不语。“颖儿……你说什么?”
“我,大宋德仪公主,愿意和亲。”
字字力落千斤,让立在高阶上的赵祯全然懵了:怎么会?颖儿怎么会同意和亲?她不是一片芳心尽落展昭身上?
再次望向耶律宗兀没有错漏其嘴角的那一抹冷意,仿佛是在嘲弄他的无能。
耶律宗亍…。玉贞没有说错,此人确是城府极深,竟能将手神不知鬼不觉地伸进宫廷影响德仪而让他毫无所觉,果然是个可怕至极的人物。
赵祯还想再试图阻止,却听那一旁的耶律宗匾逭言辞附和道:“德仪公主深明大义,本王深感敬佩。公主与我契丹可汗必定是天下少有的天作之合。相信这下,陛下应该再无异议了吧?”
一句把话堵得死死的,就像这和亲之事已是板上钉钉,宋帝若再反对便成了有违天和了。赵祯深知既在朝堂之上当众应下,和亲之事再无转圜余地。立感愤懑塞胸,于外却表露不得半点,只有掩在袖下的双拳不由攥到极致,于掌心掐出深深的印痕。
趁着皇帝及一众大臣范懵之际,耶律宗夭蛔藕奂8赵颖使了个眼色。赵颖心中了然,朗声道:“皇兄,既是大宋的首例和亲,臣妹有个小小的心愿,希望可以有别祖制抬一抬送亲的规格。臣妹想请旨朝中一位三品大人作为和亲使臣。”
赵祯以为赵颖指的是此刻朝堂上的某个大臣,故而虽是内心费解,仍缓缓落座问道:“皇妹想指派哪位大臣送你和亲?”
“臣妹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