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内事
年前,四爷抓赌抓的并不顺利。
即便年关是赌博最兴盛的时节。年底得了赏,赌徒手里的银子是留不过年的,赶紧就会找人赌了。然而爱赌的自然不会没事儿泄了风声,每个人嘴巴都闭的死紧,四爷只能依循旁人听来的风声耳语,去查缉太监们藏在房里的赌具,连现行都抓不到。
宫里的都这么难查了,宫外的就更难。加上康熙先前的政策是,失察赌博的官员也会获罪,立意是相当美好啦,可这也直接造成上头掩护下头的局面。有时下头发现了经营多年的小赌庄,报上去,上头一想,这要弄个不好,失察赌博的罪就会落到自己头上。一来二去何必呢?通通当作没看见!于是赌博这件事,就更没人查了。
铁面无私的四爷查了半个月,也隐隐察觉这种风气,简直黑了脸,折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写给康熙看,只好再写了折子称,自己没实际抓过赌,为了体察实情,不负皇阿玛厚望,希望能得个政令,让下头人报赌多报一份到自己这里来。
这下情况就比较好了。政令不是闹著玩儿的,多个皇阿哥盯著,京城里的大小官员得了情报也不敢私下掩盖了。不过,露出来的依旧只是冰山一角,毕竟恶习已经沿袭已久,多数地方甚至连查都不查。这种的根本无能为力。
四爷这边能做的,也就只是抓一问一,看能不能像挖地瓜般,一个牵一个的全都给揪出来。而这当中,最经常看到的线索就是借钱的钱庄。许多赌徒手上,都有几张向钱庄借钱的欠条。仔细比对,重叠率还颇高,一看就知道某些钱庄背后肯定跟那些带头聚赌的或庄家互有来往。
可四爷动不得它们。无缘无故的,钱庄借钱出去,不管是给人拿去赌又或者不是,都是正经生意。四爷不能对人家如何,只是这样牵来牵去的关系,他不信这些钱庄背后没有古怪,无可奈何下,四爷也只能先使人暗中盯著。
捏了捏鼻梁,四爷推开桌上大小纸张稍事休息。一张张图是从宁西那儿学的,整理线索时,画出图面确实比只在脑子里思索更有几分凭确,也不易遗漏。只是保管上就需更小心了。
往外一瞥,时近黄昏。四爷现在多是晚上出去查赌,天亮才回宫休息并整理线索。想到晚些时候又要出门,不觉有些疲累。作息调成白日休息后,总无法睡的如夜里沈,短时间可以硬撑,时间长了人就吃不消了。
苏培盛在旁拿捏著时间,差不多也该传膳了,试探问道,“主子爷,李主子吩咐膳食房炖了汤,一直给温著。传膳前主子爷要不要用点?”
四爷稍顿,不太情愿地恩了一声。他平时不爱这样送来的吃食,不想这头吃了那头也送。可想想这也是种安抚,今日便允了。
苏培盛于是赶紧让人端上了,同时心下揣摩著,怎地主子爷平时不吃今天就吃了?果然是李主子会照顾人么,这汤、这时机,该是拿捏住主子爷的心意了吧。
完全不像宋格格那边,争宠走的竟还是卖惨路线。前回苏培盛去送四爷赏的布,不是没收到赏吗,私下叼念给同事张保听了,当笑话说。张保瞥了他一眼,丢了句话说,人家就等着你往主子爷面前说笑呢。
苏培盛那时才幡然醒悟,自己还被当成了钩子使。更可气的是,这手段自己竟没能即时察觉,还得靠别人提点!苏培盛自认心眼挺活儿,反应快,这回被一直表现得很安分的宋格格涮了一次,心底对她印象顿时落到了谷底。
至于最近管事的宁主子,苏培盛就不知如何评价了。
照他观察,宁主子绝对是有宠的,也难得低调不闹事。却没能像李格格这般,送衣送汤的主动讨主子爷欢心。上次纸条儿还是自己帮讨的,就不知主子爷等著看么。这人看著有些被动,可主子爷似乎就是喜欢。
四爷这会儿用完汤,接过苏培盛递来热巾时,问了句,“院里如何?”
苏培盛躬身应道,“李中贤稍早来报,正院近日买了不少药材,银子走的是福晋私库。”
四爷微微皱眉,“怎不见太医脉案?”前次福晋身子不舒服请医,他就交代过,后院要请了太医,都得多一份脉案送他案桌上。
苏培盛心中略感不妙,只能硬著头皮答,“自前次后,福晋没请过太医。”
“那她吃的什么药?”四爷冷冷瞥苏培盛一眼,显然不悦,刷地起身,大步就往门外走。苏培盛一个激灵,知道这是主子爷嫌自己报的慢,也赶紧抓过披风跟上了。
一到正院,福晋一如既往,早就等在堂屋门前。
四爷撩起袍角、跨进门槛,伸手就能扶住福晋。“你身子重,礼就免了。”
福晋喜意盈盈地应了声,让四爷扶著手,稳稳坐进正堂摆的紫檀雕牡丹圈椅。白晰的手腕上,露出三只金镶珠翠的精致手镯儿,贵气非常。
福晋翘首,“妾身正打算传膳呢,爷用过了么?”
四爷不动声色地观察了福晋上下,竟意外见她整个人红光满面的,气色红润。挺著的肚子显然更大了以外,人也跟著长胖了点,像是养的挺好似的。
原是不悦的情绪,散了些去,四爷道,“爷稍晚得出宫。你用。”
福晋微微失落,“那爷这会儿过来,是有事?”
心中疑惑依旧,四爷缓声道,“下人报,你院子近来买了不少药材,爷过来看看。身子可是有恙?”
福晋闻言,脸色重新欣喜起来。想爷果真是挂念她的。
四爷连续一个月没进后院,整个院不可能不知。虽说是有正事要办,但福晋自认是看明白了。
福晋想,爷该是怕她不安心,这会儿既然将管家权交给了武氏,就没打算去武氏房里过夜。这种平衡,就如同以往四爷总是平均分配著去各房的日子,谁也没多也没少的意思是一样的。
即使是四爷性子使然,福晋依旧觉得甜蜜。
只是对武氏不好意思。爷这么狠心,也不知武氏背后流了多少委屈眼泪。
这会儿爷还特意过来问她身子,福晋双颊泛著粉,说道,“劳爷挂念了,妾身很好。会进些药材,是额娘给的一药膳方子,用来补身子的。”
“方子可让太医看过?”四爷尚有怀疑。
“自是有的。”福晋赶紧应道。
白嬷嬷给的方子,可不都是向太医学的么。况且她打自喝了这药膳后,人确实精神许多,也开了食欲。药膳与吃食一下去,先前的热退了,人还养出了一圈。
杨嬷嬷伺候在旁,是一脸的欲言又止。这药膳吃了好,可就是太好了也不行啊。肚子太大生产不就危险了?先前杨嬷嬷私下劝过,可福晋不听,就觉得好。这时她要真在主子爷面前提,以福晋性子,日后肯定就对她冷了。
而药膳自是不比药剂,是温和许多,加上福晋又提了她额娘与太医,四爷听了也就放了心,不再追问。毕竟福晋也不可能轻忽自己的身子。
见福晋气色确实不错,四爷于是点了点头。福晋不想四爷交代完正事就走,赶紧又道,“妾身近来不问外事,武妹妹那边,管事可管的还好?”
四爷眼色柔和了些,“不错。”
福晋很想问四爷,他不去武氏院里,是不是自己所猜想的那样。可直面四爷,福晋是真问不出口的。“那爷……是该好好赏一下武妹妹,她也辛苦了。”福晋试探道。
福晋从来也不曾主动要赏哪位格格。四爷有些意外,“福晋考虑的是。”
福晋被四爷赞同,不由喜道,“那便劳爷决定了。”
四爷也觉福晋终于懂事,神色和缓地多说了几句话,末了不忘叮嘱,若有不适还是得传太医过来,得福晋应承后,这才离开。
而从正院回到前院途中,会有条岔路是转进小老婆院区的。四爷在路口稍一停步,脚步一转,跟在后头的苏培盛就开始猜测了,这下是浣菊院还是深桂苑呢。
等到主子爷脚步踏进浣菊院、自己又被命在门外候著时,苏培盛心里不无暗叹,原来这鸡汤还是比不过纸条儿的。
苏培盛于是趁著等门的空档,使人先去膳食房传膳。照主子爷前次的行程,约莫两刻锺以内就该出来,然后再到深桂苑用膳。要是等到那时再准备,可就太晚了。这时候备膳,那是刚刚好呢。
而宁西这边首次被通知四爷要过来吃晚饭。见汪大全才端来的东西又被端走,还莫名其妙呢,不久后就有大小太监捧著两人份的餐点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