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将军(三)
子煦在盼晴肩头重重地一握,虽即刻就放开了,可好似一直掐在她肩上,甚至掐在她的心上,夜间睡觉时还觉着紧紧掐住。
威武将军的魂魄在恶灵聚集处晃荡修炼了半年多,的确是个孱弱的魔,可那紫气却如此之盛,不可不防。子煦是十五万岁的上神,天资聪颖又骁勇善战,这一点毫无疑问,可他毕竟经历了一场四分五裂的大劫,沉睡了万年之久才醒来没多会儿,这一战,真的没问题吗?
盼晴翻过来覆过去,都很忧心,几次想爬起身去敲子煦的房门,提前问问他,若是他再四分五裂了,该拿什么救他。但想想,这样直接问人家,你被个半年的魔给打死了,我怎么救你,怎么听都怎么别扭,这才忍住冲动。
子煦倒像没什么心思,天才蒙蒙亮,院中已听得他练剑的声响,也不想着保存点儿体力。
盼晴急急忙忙起身洗漱,一开门,子煦放下手中的剑,盯着她看了会儿,“没睡好?”
她拿脚尖在地上画了半个圈儿,总不能说“担心你被弄死”,只说,“有点儿激动。”
他“噗嗤”一下,“没见过世面,为师今天就带你见识见识,开开眼。”墨阳剑回鞘,“走!”
自信是会感染的,盼晴见他意气风发,夜间的忧虑也扫掉大半,跟在他身边,雄赳赳气昂昂的,还没能延续一刻钟,就在一个包子铺边上破了功。
肚子“咕噜噜”一阵猛叫,她那点儿气势彻底一扫光。
子煦向店家抛出几文钱,捡刚掀开的蒸笼当中最大最饱满的一个肉包子,递到盼晴手里,“吃饱才能干活。”
“你呢?”刚要咬下去,但想想她只是个跟班儿,该照顾好他才是,嗅着热气腾腾的肉味,强咽下口水,举到他嘴边,“你吃。”
子煦一愣,“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又抛出几文钱,自己也挑了个,率先咬下去,“我又不饿,不过尝尝也行。”
盼晴流浪几千年,走到哪儿吃到哪儿,从不放过一切吃东西的机会,也吸取了不少经验,比如这会儿,边吃边吸溜着里头的肉汁,倒比子煦优雅几分。他大约真没吃过肉包子,一个不小心,吃得满嘴油。盼晴急急从袖口掏出绢子给他抹嘴,“公子呀,你怎么像个小孩子。”
子煦居然破天荒地窘了,低下头,按住绢子,又不小心按在盼晴手上,愈发低头,自己扯过手绢擦下巴。再抬起头来,已经收了方才的笑意与窘意,“吃好了吗?”
盼晴将手里最后一点面皮塞进嘴里,点头,“好了好了。”其实,以她的脾性,还要个糖心的才过瘾,但恶战当前,不能贪吃误事。
赶到塔下时,又聚了一帮子围观的人,只是面孔同前一日不同而已。这世上,真真是闲人多啊,人来人往,都来猎奇。
盼晴讲故事那招,被周围卖香的店家学会了,个个像说书的一样摆开架势,添油加醋,到了要紧的地方就顿一顿,示意听众买香,才继续讲下去。盼晴听在耳中,恨不得拧自己的大腿,真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昨儿个自己怎么没想到这样讲。
子煦已经不顾自己的落魄书生身份,墨阳剑挂在腰间,右手紧紧握在剑鞘上,拨开人群,直往前走去。许是他的样子太过冷峻,又或是腰间的一看就是把锋利无比、杀人无情的宝剑,人群居然都自发地让让他。
盼晴紧跟在他身后,走到人群的最前面,再往前,就是僧人们集体诵经的地方了。
霜霜小姐换了一身湘妃色的衣裳,仍旧同昨日一样娇艳动人。盼晴看了直摇头,啧啧,都到什么时候了,还这么臭美。继而又觉着奇怪,她什么时候避开众人换的衣裳呢?她总是关心这些细枝末节。
子煦向前一步,立马惊起一位年轻僧人,上前阻拦。子煦右手从剑柄上拿开,探到身后,握了握盼晴的手臂,“你在这儿好生待着。”一个瞬间,盼晴觉着自己耳聪目明,昨日被他封住的灵力都回来了。不待回音,他已快步绕开上前阻拦的僧侣,一个转身,就立在塔顶,引来围观人群直冲云霄的惊叹声。
他立在闭目打坐的祝霜霜身后,剑尖指向她的脖子,塔下一片惊呼声。
“这就要杀了?”
“霜霜小姐如此美艳,他真下得去手?”
“下得去手他就不是个男人。”
……
盼晴心说,他当然不是个男人,他是个男神,仰头,墨阳剑在初升的照阳中,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他的眼神全然不在霜霜美好的腰肢或粉颈上,似乎看透她的后背,直看向魔。盼晴心里不知是喜悦还是怅惘,他真的不是个男人。
打坐的僧人们坐不住了,往九层塔的梯子边跑,奈何楼梯太窄,只能成了一路纵队,绕宝塔往上攀登,头一个僧人还没走出几步,二楼三楼间的楼梯,被子煦遥遥地一指便塌了,胆小的僧人即刻抱头鼠窜。
早已瘫软在座椅上的祝夫人边上,一直立着个干瘦的和尚,便是提出要收魔的云游僧本人了。貌似不起眼,可盼晴见得他沉着冷静,纹丝不动,眼睛直盯住宝塔顶层,缓缓从宽大的袖口取出一个长长的佛珠串,就要捻动。
盼晴从人群中斜冲出去,用剑鞘一推他的双手,四周又一片惊呼,塔顶上,一直不动的祝霜霜打开了一直盘坐的双腿,垂在了边沿。子煦本举剑对准她的后心,一下子偏了许多,只得退后一步,重新举剑。
和尚双眼不离塔顶,也不理会逼到面前的盼晴,还想转动珠串,被盼晴用剑鞘挑开,塔顶的祝霜霜又动了动。
她不是不动,看来是被这和尚定住了。盼晴劈手去夺那个珠串,想捏在自己手心里,让祝霜霜不动,子煦就好下手了。一抬眼,终于和和尚对视,一双紫色的双眼,瞳仁占据整个眼睛,把盼晴吓得寒毛倒竖。
和尚抽过一旁的法杖,击在盼晴左肩,强大的力量打得她后退三步,他转身就要往塔顶去,被盼晴顽固地扯住袈/裟。
子煦立即挥剑,眼看就要捅进她的身体,和尚甩不开盼晴,将手中的珠串一扯,四分五裂,洒落一地。
“当心!”盼晴冲塔顶叫一声,当心窝被法杖一击,躺在地上不得起身。
祝霜霜猛然跳起,好在子煦被盼晴一叫,有所防备,躲过她从腰间掏出的弯刀。那把弯刀似有几十斤重,定是威武将军的佩刀,而纤弱的祝霜霜举重若轻,她早已成魔。
和尚再次往塔顶飞,被仍旧半躺在地上的盼晴紧紧拉住袈/裟,他的法杖又一次袭来,被青冥针挡开。
疼是疼了些,但心里有数,没伤着里子,勉强站起身,冲和尚舞剑。
和尚没料到她还能来势凶猛,右手一伸,隔空抓来一个围观群众,丢向盼晴的剑。先前还怀着过年心情看热闹的围观人群,一刹那沸腾着尖叫着四散开去。
盼晴步伐轻盈,两个旋转,躲开那个满脸惊惧惶恐的吃瓜群众,窜到和尚跟前。和尚满心系在塔顶祝霜霜身上,压根不恋战,所有的路数都是要甩开盼晴往上去。偏不让他如愿,他踏右脚,就缠左脚,他抬左手,就扯右手。盼晴的攻势不猛,只拉住他不放。
塔顶,祝霜霜挥舞圆月弯刀,和子煦也战了几个来回。总算看出来了,他想一击即中魔本身,大约想留下祝霜霜的魂魄再去投轮。
和尚趁盼晴分神的空档,返身飞上去,盼晴也不示弱,死死抓住他的双腿,也一齐上塔顶,待到要到时,纵身一跃,倒是赶在他前头立在上头,劈头一阵猛刺,竟挡住了他。
“我被这和尚利用,他一心炼魔,我只想做个无牵无挂的魂魄,你为何对我起杀心?”祝霜霜的声音浑厚低沉,此刻隐着愤愤。
“是人就得活在尘世,是鬼就得下到地府,是魔就得死在我剑下。”子煦的剑挑破祝霜霜的脖颈,却不见血飞出,“方才想保全她的魂魄,可她已完全被你沾染,这下好办。”又一剑刺中他的右肩。
和尚发了急,法杖一顿猛挥,虽没有盼晴的剑法来得赏心悦目,那力量却实打实,盼晴招架不来,连退几步,没能将他压在顶层下方。
“死前战功累累,死后没有害一个人,为什么要让我粉身碎骨?”又被一剑刺中左肩,威武将军的声音透出暴怒。
子煦不作声,一脚踢飞他的弯刀,再次举剑,在空中划出闪亮的痕迹。
盼晴的余光瞥见一阵青光,祝霜霜瘫软在地,那青光幻化成一个戎装男子同子煦打斗,没有几招便被他正中心窝,然后,就消失了。
子煦毫无停顿,飞身挡在盼晴跟前,墨阳剑将和尚的法杖挑出老远,直逼和尚的脑袋。
那和尚也反应极快,见魔已灭,不再恋战,踩在塔顶上的脚一用力,返身朝西南飞去。子煦正要追,那和尚突然在视野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