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冰冷的墙壁
标叔领着我们,没有走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前厅,而是从一个僻静的、堆放着清洁工具的侧门,直接拐进了警署的后院。后院里停着几辆警用摩托,车身上还带着未干的雨水,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贴着封条的铁皮柜,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机油味、消毒水味和老旧建筑特有的尘土味。
“差馆人多口杂,尤其系今晚单嘢咁邪,唔方便喺正门入。”标叔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压低了声音解释道,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后院里显得有些发虚,“我已经叫值班嘅伙计们唔好乱咁行,当咩都睇唔到,咩都听唔到。”
我跟在后面,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气氛异常压抑。一路上,我们遇到了几个刚刚巡逻回来的警员,他们看到标叔身后跟着的我们,特别是看到二叔那副吊儿郎当、怎么看都不像正经人的样子时,眼神都变得非常古怪。有惊讶,有好奇,但更多的是一种掩饰不住的紧张和一丝丝……敬畏?他们对我们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仿佛我们是什么传说中才会出现的、专门处理“特殊案件”的神秘部门。
穿过一条长长的、亮着惨白色日光灯的走廊,我们来到了位于地下一层的拘留室区域。这条走廊很长,墙壁上贴着一些已经褪色的“警讯”海报和宣传标语,头顶的日光灯管似乎有些接触不良,“滋滋”地闪烁着,将我们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忽长忽短,像几个跟在我们身后的鬼影。
一踏上通往地下的楼梯,一股更加浓郁的阴冷气息就扑面而来。那是一种混杂着铁锈味、消毒水味和某种说不清的、如同腐肉般的霉味的、独属于陈旧建筑地下的味道。
“就喺前面啦。”标叔指了指走廊的尽头,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常年在这里工作,对这里的环境本该习以为常,但今晚,他显然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啲怪声,就系从最里面嗰间空嘅拘留室传出嚟嘅。”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条狭窄的走廊,两边是一排排厚重的、漆成深灰色的铁门。走廊的尽头,光线似乎格外昏暗,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吸收了一样,形成了一个模糊的、看不真切的黑暗区域。
我们越往里走,周围的温度就越低。从一开始的阴凉,到现在的刺骨。走到拘留室区域的中间位置时,我已经能清晰地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气。这可是盛夏时节的香港,室外温度接近三十度,这里却冷得像个停尸房。我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薄外套,但那股寒意,却像是无孔不入的虫子,依旧疯狂地往我的骨头缝里钻。
“就系呢间。”标叔最终在一间铁门紧闭的拘留室前停下了脚步。这间拘留室位于走廊的最深处,也是最黑暗的角落。门上的编号牌已经脱落,只留下几个模糊的锈迹。
我看着那扇厚重的铁门,门上的小窗被一块厚厚的铁板从外面焊得死死的。我下意识地靠近了一步,想从门缝里听听里面的动静。
就在我的脚,踏入那间拘留室门前一米范围内的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强烈的生理不适感,瞬间将我吞没。
我的【阴阳桥】命格,在这一刻,被一股极其强大的、充满了暴戾和怨毒的阴气给强行激发了。
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人用一把冰锥狠狠地凿了一下,一阵剧烈的、尖锐的刺痛传来,让我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过去。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深入骨髓的寒意,从我的脚底板升起,瞬间传遍了我的四肢百骸。
我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上下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身体也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得了帕金森症。我感觉自己仿佛不是站在警署的走廊里,而是被剥光了衣服,扔进了冰窖之中。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穿透了那扇厚重的铁门,落在了拘留室那面正对着我的、斑驳的墙壁上。
那不是一面墙。
在我的视野里,那面由水泥和砖块构成的墙壁,仿佛变成了一块巨大的、半透明的、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寒冰。寒冰的内部,有一个模糊的、蜷缩着的人影。
那个人影,浑身上下都被无数道粗大的、锈迹斑斑的铁链给死死地锁住。那些铁链不是从外部捆绑的,而是像是从他身体里长出来的一样,深深地嵌入了他的血肉和骨骼之中,将他与那块巨大的寒冰彻底融为了一体,不分彼此。
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觉到,他似乎正在用一双充满了无尽怨毒和仇恨的眼睛,透过厚厚的冰层,死死地、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那眼神,充满了对整个世界的诅咒,仿佛要将所有看到它的人都拖入无尽的深渊。
“呃……”我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被这恐怖的幻象吓得连退了好几步,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对面的铁门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哐当”声,回荡在死寂的走廊里。
“阿安!你做咩啊?”标叔被我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
“墙……墙里面……有嘢!”我指着那面在我眼中已经恢复正常的墙壁,语无伦次地,将自己刚才看到的景象,断断续续地告诉了二叔。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颤抖、嘶哑,几乎不成语调。
标叔听得一脸茫然,显然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拍着我的后背,以为我被这里的低温给冻坏了。
而二叔,在听完我的描述后,他那张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凝重的表情。他脸上的肌肉绷紧,眼神也变得如同鹰隼般锐利。
他没有说话,只是让我和标叔退后。然后,他一个人,缓缓地走到了那间拘留室的门口。
他没有去看铁门,而是直接走到了那面墙壁前。
他伸出右手,五指张开,然后,极其缓慢地、极其小心地,将他的手掌,贴在了那面冰冷的墙壁上。
他的手掌刚一接触到墙面,我便看到,他手腕上那串我之前一直以为是普通装饰品的黑色佛珠,竟然毫无征兆地,“啪”的一声,从中间应声断裂!
十几颗打磨得油光发亮的佛珠,如同失去了生命的黑色眼珠,散落一地,在寂静的走廊里发出一连串清脆的、令人心悸的“噼啪”声。
二叔的身体,也随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被一股巨大的、看不见的电流击中。他的脸上,瞬间就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变得和墙壁一样苍白。
他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了片刻。我能看到,他贴在墙上的那只手,青筋暴起,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试图从墙里钻出来,与他角力。
过了好半晌,他才猛地将手收了回来,长长地吐出了一口白气。
他睁开眼,转过头,看着我们。
他点了点头,用一种极其沙哑的、仿佛不是他自己的声音,对我说道:
“冇错。墙里面,封住咗一个‘铁衣囚’。”
标叔听到“铁衣囚”这三个字,他那张原本还算镇定的胖脸,瞬间就“刷”的一下,变得惨白。他看着二叔,嘴唇哆哆嗦嗦,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仿佛听到了什么禁忌的名字。
他颤抖着问:“几十年前……警署内部封存嘅嗰单a级绝密档案……上面讲嘅……难道系真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