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龙叔的头发粥
自从西贡码头那晚回来之后,一连几天,铺子里都异常的平静。
没有午夜来客,没有诡异的电话,甚至连二叔陈长庚都没有再出现过。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电话打不通,传呼机也不回。我甚至去他常去的几家麻将馆和投注站找过,都没找到他的人影。
这种突如其来的平静,非但没有让我感到放松,反而让我更加的不安。我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宁静。那块玉佩,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二叔把它藏了起来,但我们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爆炸。
我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白天守着铺子,晚上就把门窗锁得死死的,连后堂那扇坏了的窗户都用木板给钉上了。我甚至不敢再打游戏,生怕在午夜十二点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声音。
就在我快要被这种无形的压力逼疯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委托”,打破了这该死的宁静。
那天下午,我正趴在柜台上百无聊赖地看着马报,隔壁煲仔饭店的龙叔,突然端着一个还在“滋滋”作响的砂锅,愁眉苦脸地走了进来。
“龙叔,今日咁好死啊?请我食晏啊?”我看着那锅香气四溢的皮蛋瘦肉粥,有气无力地开着玩笑。
龙叔却没心情跟我说笑,他“嘭”的一声将砂锅重重地放在柜台上,一张胖脸皱得像个苦瓜,对我大吐苦水:“食食食,食你个头啊!阿安,你快啲帮龙叔睇睇,我间铺头系唔系惹到啲咩唔干净嘅嘢啊!”
我一听,心里咯噔一下,睡意全无。
“龙叔,你慢慢讲,出咗咩事啊?”
“唉,唔知点解,我间铺呢几日邪门得很!”龙叔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红双喜”,点上一根,猛吸了一口,才心有余悸地说道,“我煲嘅粥,明明煲嘅时候还好地地,干干净净,但只要一装到碗里,俾个客,碗里就会无端端多咗一撮头发!黑黢黢嘅,长头发嚟嘅!”
“头发?”我皱了皱眉。
“系啊!”龙叔一拍大腿,激动地说,“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哪个伙计做事不小心,把后厨所有人都骂了一顿,全部戴上头套开工。点知冇用啊!还是一样!搞到依家,啲老主顾都唔敢来我度食嘢啦!再咁落去,我间铺头就要执笠啦!”
他说着,用勺子从砂锅里舀了一勺粥,递到我面前:“你睇!我专门煲俾你嘅,一路睇住盖子过来的,绝对干净!”
我看着碗里那勺香浓的粥,米粒软糯,肉丝鲜嫩,确实没什么问题。
可就在我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在那勺洁白的粥面上,一根、两根、三根……一缕缕漆黑纤长的头发,竟然如同从水里生长出来一般,凭空浮现了出来!它们在粥里缓缓地舒展开来,像一团纠结的水草,还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类似下水道里的腥臭味。
“哇!”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猛地将碗推开,差点没当场吐出来。
“你睇到啦!你睇到啦!”龙叔见状,急得快要哭出来了,“阿安,你阿公在生嘅时候最有本事,你一定都学到嘢嘅!你快帮龙叔諗諗计啊!”
我看着眼前这碗诡异的“头发粥”,脑子里一片空白。阿公的笔记里,倒是有记载一些关于“破煞”、“驱邪”的法子,但大多都需要画符念咒,我这种半吊子,哪儿搞得定这个?
就在我一筹莫展,准备劝龙叔去找个更专业的“大师”时,一个懒洋洋的、我几天没听见但却无比熟悉的声音,从铺子门口传了进来。
“哎哟,龙叔啊,几日唔见,改行卖生发水啦?”
我回头一看,只见二叔陈长庚正斜倚在门框上,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一脸玩味地看着我们。
他这几天也不知道是躲到哪里发财去了,气色看起来比之前好了不少,虽然还是一副烂赌鬼的颓废模样,但眼神里的浑浊似乎少了一些。
“长庚?你返嚟啦!”龙叔看到他,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就迎了上去,“你快帮你侄子睇睇,我间铺……”
“唔使讲啦,我知啦。”二叔摆了摆手,打断了龙叔的话。他慢悠悠地晃到柜台前,甚至没去看那碗粥,只是伸出手指,在砂锅边缘沾了一点点热气凝结的水珠,然后放到鼻子前闻了闻。
“嗯……系饿死鬼。”他做出了判断。
“饿死鬼?”我和龙叔都愣住了。
“冇错。”二叔点了点头,解释道,“你间铺嘅煲仔饭同老火靓汤,火气同香气都够足,最容易引啲过路嘅‘朋友’。呢只饿死鬼,应该系俾你啲粥嘅香气引过来,但你铺头门口有阿公摆落嘅门神,佢又入唔到嚟,食唔到嘢。心生怨念,咪用自己嘅‘鬼发’来同你搞破坏咯。”
我听得半信半疑,这也太玄乎了吧?
龙叔则是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急切地问:“咁点算啊,长庚?有冇得解啊?”
“小事一桩。”二叔不屑地撇了撇嘴。
我以为他要开始画符念咒,摆坛做法了。谁知,他却对我说道:“阿安,去,问龙叔要一碗生糯米。”
我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龙叔很快就从店里拿来了一碗晶莹剔透的生糯米。
二叔接过糯米,又对龙叔说:“龙叔,麻烦你,将你店门口块地毯掀开。”
龙叔的店门口,为了防滑,铺着一块红色的塑料地毯。他虽然不知道二叔要干什么,但也只能照做。
等龙叔掀开地毯,露出下面满是油污的水泥地后,二叔端着那碗糯米走了过去。
我以为他要把糯米洒在地上,可他的举动,再次超出了我的想象。
他竟然蹲下身,用手指,蘸着碗里的生糯米,开始在油腻腻的水泥地上,一粒一粒地……画画?
是的,他在画画。
他画得很慢,也很专注。很快,一个碗的轮廓,就出现在了地上。但奇怪的是,这个用糯米画成的碗,它的碗口处,有一个明显的缺口。
画完之后,二叔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指着地上的米碗,对龙叔说:“搞掂。今晚开始,你每晚收铺之前,就喺呢个米碗中间,摆一碗白饭。记住,唔使餸,白饭就得。连续摆三日,就冇事了。”
我看着地上那个简陋的米碗,又看了看二叔那副“大功告成”的得意模样,终于忍不住了。
“二叔,这就行了?这也太儿戏了吧?”
我试图从阿公的笔记里,找出与这个“米画破碗”相关的记载,结果翻了半天,连个类似的符号都没找到。我立刻就觉得,二叔肯定又是在信口开河,装神弄鬼。
“儿戏?”二叔听了我的话,又露出了那种看白痴的眼神,“你个书呆子,笔记睇到懵咗啊?”
他指着地上的米碗,开始了他的“教学”。
“呢招,笔记上冇嘅,系阿公口传心授嘅‘规矩’。呢招叫‘施食破碗法’。”
“饿死鬼进不了店,就在门口给它一个碗吃饭。点解要用米画?因为米属阳,能定住佢嘅阴气,俾佢食安乐饭。点解个碗要有缺口?因为要话俾佢知,呢度唔系佢长留嘅地方,食完就要上路。点解碗口要朝外?就系寓意‘请君上路,有去无回’!”
二叔一口气说完,得意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靓仔,要学嘅嘢仲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