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最后的告别 - 午夜香堂:我当掌柜那些年 - 生椰小奶包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第108章最后的告别

标叔的话,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我们三个人的心头。

码头上的风,似乎更冷了。吹得海面上泛起一层层被落日余晖染成暗金色的浪花,撞击在栈桥的木桩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如同永恒叹息般的声响。远方维多利亚港的璀璨灯火,在此刻看来,竟是如此的遥远而不真实。

二叔将那个泛黄的档案袋,小心地护在怀里,如同护着一件稀世珍宝。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为了帮他们而赌上了一切的老朋友,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激与敬重。我从未见过二叔露出这样的表情,那是一种英雄惜英雄,却又带着一丝英雄末路悲凉的复杂神情。

他沉默了许久,才对着标叔,一字一顿地沉声说道:“标哥,呢份人情,我陈长庚记低咗。以后,无论系上刀山定系落油锅,只要你一句话,我陈长庚绝无二话。”

这是江湖人之间,最重的承诺。一言既出,重于九鼎。

然而,标叔听了,却只是无力地摆了摆手。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再也看不到半分往日的精明与算计,只剩下一种看透世事后的疲惫与释然。仿佛一场豪赌之后,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对一切都已心灰意冷。

“我都就快退休咯,仲上咩刀山落咩油锅啫。”他苦笑着,将目光投向了我,眼神变得异常复杂,既有长辈对晚辈的疼惜,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深藏的悲伤。

“我咩都唔想咯,只系……只系唔想睇到阿安呢个好后生,都好似佢老豆一样……唉。”

“我老豆?”我猛地一愣,忍不住追问道,“标叔,我老豆佢……佢究竟系点样嘅?屋企人从来都唔肯同我讲。”

我对我父亲的印象,其实很模糊。只记得他也是一名警察,身材高大,很喜欢把我举过头顶。但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听大人们说,他因公殉职了。从那以后,家里人,包括二叔和阿公,都很少提起他,仿佛这是一个不愿被触碰的禁忌话题,他的名字,成了一个被尘封的秘密。

此刻,从标叔的口中,听到关于父亲的事,而且是用这种充满了惋惜和悲痛的语气,我心中的疑惑,瞬间就被勾到了顶点。

“你老豆佢……”标叔看着我,欲言又止。他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痛苦的神色,仿佛回忆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佢系一个好警察。”许久之后,标叔才缓缓地说道,“一个好到……有啲傻嘅警察。系我见过最搏命,最唔怕死嘅伙计。”

“嗰阵时,佢都系查紧啲嘢……一啲唔应该由我哋呢啲普通差人去查嘅嘢。牵涉到好多……好多有头有脸嘅大人物。”标叔的声音变得很低,“我劝过佢好多次,叫佢收手,叫佢唔好再查落去。但佢唔听,佢话,有啲事,总要有人去做。”

“结果……”标叔的眼眶,竟然有些微微发红,“结果,佢就出事了。一场‘意外’,处理一单最普通嘅抢劫案时,俾个癫佬用刀捅中要害,失血过多……呵呵,意外。”

他嘴上说着“意外”两个字,但那语气中的不屑与恨意,却浓得化不开。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如遭雷击。

我第一次知道,我父亲的死,背后竟然还隐藏着这样的秘密!他不是死于普通的意外,而是死于一场……很可能与【守旧派】有关的、蓄意的谋杀!

“唉。”标叔看着我,最终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走上前,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阿安,”他的声音,沙哑而沉重,“记住,无论发生咩事,第一紧要嘅,系保住自己条命。千万唔好学你老豆咁……咁傻。”

“你阿公在天有灵,都唔希望睇到陈家……绝后啊。”

他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我虽然还不知道当年所有的真相,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话语中那份关切与担忧。那是一种长辈对自家后辈的嘱托。他害怕我,会重蹈我父亲的覆辙。

说完这番话,标叔似乎也耗尽了自己最后的一丝力气。

他收回了手,深深地看了我们叔侄二人最后一眼,那眼神,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然后,他转过身,没有再说一句话,甚至没有再回头看我们一眼。

海风吹起他的衣角,将他那满头的白发,吹得凌乱不堪。他的背影,在码头昏黄的、忽明忽暗的路灯照耀下,被拉得很长很长,显得无比的孤独,无比的落寞。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直到那个曾经在警界叱咤风云、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标叔”,那个为了给我们送来一线生机而赌上一切的老人,就这样,头也不回地,彻底消失在了码头尽头的、深沉的夜色之中。

我知道,从此以后,江湖上,可能再也没有“标叔”这个人了。

我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能言语。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样,又酸又胀,难受得紧。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我不知道用这句诗来形容标叔的离去,是否恰当。但他身上那种为了坚守本心,不惜放弃一切的悲壮,却深深地烙印在了我的心里。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那个泛黄的档案袋。

这已经不仅仅是一份地图了。它里面,承载着标叔的嘱托,承载着苏眉的冤屈,承载着我父亲那段不为人知的、以生命为代价的追寻,更承载着……我们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机会。

标叔选择了退。他已经付出了太多,有资格选择退出。

而我,已经没有任何退路。

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不仅对不起所有为之付出的人,更对不起我父亲的在天之灵,也对不起自己的本心。

我缓缓地、一根一根地,攥紧了我的手指,将那个档案袋,死死地攥在了掌心之中!

“标叔佢,以后会点样?”我轻声问道,声音有些沙哑。

“唔使担心。”二叔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他同样望着标叔消失的方向,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肯定,“好人,有好报嘅。就算冇好报,我陈长庚,都会保佢下半世,安然无恙。”

说完,他转过身,不再去看远方。

他那张在海风中显得愈发棱角分明的脸上,所有的伤感与不舍,都已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出鞘利剑般的、冰冷的锋芒。

他看着我,也看着远处那片被无数霓虹灯光映照得如同白昼的城市夜空,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走啦。”

“返屋企,准备‘开坛’。”

“人哋台都搭好咗,锣鼓都敲响咗,我哋呢啲做‘主家’嘅,点可以唔去……好好招呼一下啲‘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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