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十万火急的香案
干这行这么久，见过上门求助的鬼，有哭哭啼啼的，有张牙爪舞的，也有稀里糊涂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但说实话，我还是头一次见哪个鬼，一进门二话不说，先给你行这么大一个礼。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委托了，这动作，搁在古代，那就叫“呈血书”、“鸣冤鼓”，是要托付身家性命的大事。
二叔的脸色，是我从未见过的凝重。他没去扶那个鬼，也没急着说话，只是快步走到了关二爷的神龛前，弯下腰，从最里面的一个上了锁的暗格里，取出了一个长条形的黑檀木盒。那盒子通体漆黑，上面连个花纹都没有，看着就透着一股子邪乎劲儿。
他把盒子放在香案上，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东西。打开盒盖，一股混杂着药草和陈年檀香的奇异味道就飘了出来。盒子里面，用明黄色的绫布包裹着三支香，比我们铺子里卖的任何一种香都要粗上整整一圈，颜色是那种死人脸上才会有的灰白色。
二叔小心翼翼地取出了其中一支，对我说道：“阿安，离远点，今晚这香，邪门。”
说完，他没有用打火机，而是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了一盒老式的火柴，“刺啦”一声划着，亲自，将那支特制的【问心香】，点燃了。
他把香恭恭敬敬地，用双手插进了香炉里。
就在香头入炉的那一瞬间，异变，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支【问心香】，根本就没有像往常一样，升起什么袅袅青烟！
“呼——！”
一声沉闷得如同煤气罐漏气般的爆响！
香头顶端，猛地喷出了一股将近半米高的、如同信号弹般的血红色火光！那火光极其霸道，带着一股浓烈无比的怨气和灼热感，瞬间就把我们平安堂那早已被熏得漆黑的天花板，给燎出了一个黑印！火星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有几颗溅到我裤腿上，直接就烫出了几个小洞！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妈呀”一声，一屁股就坐倒在了地上！这他妈哪是点香啊！这简直就是在铺子里放二踢脚！
“二叔！”我惊骇地喊道，连滚带爬地就想往后躲。
可二叔压根就没理我。他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香案，脸色，已经变得惨白无比，嘴唇都在哆嗦！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支插在香炉里的【问心香】，此刻，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极其恐怖的速度，飞快地，向下燃烧着！
那根本就不是在烧，那是在“消失”！一寸一寸的香身，在血红色的火光中，像融化的蜡烛一样迅速地化为灰烬，连烟都看不到！
而更让我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就在那飞速燃烧的灰白色香身之上，竟然浮现出了一张张，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极度扭曲、不断挣扎的……人类的脸孔！
那些脸，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一个个面目狰狞，张着嘴，像是在发出无声的惨叫！我甚至，还在其中，看到了几个，脸上画着厚厚油彩的、旦角和生角的……粤剧伶人的脸！
他们就像是被封印在这支香里的无数个冤魂，此刻，正随着香身的燃烧，被那血红色的火焰，一遍又一遍地，炙烤着，哀嚎着！
“扑街！”二叔看着眼前这如同地狱般的景象，终于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他那张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种，混杂着震惊与骇然的失控表情！
“呢个唔系普通嘅委托！”他死死地攥着拳头，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捏得发白，甚至发出了“咯咯”的声响，“呢个系……系当年个戏班班主！佢已经俾人逼到走投无路，竟然用自己同几十个伙计，积攒了几十年嘅滔天怨气，当成‘燃料’，强行‘点燃’咗呢支香！佢唔系嚟求助，佢系嚟……报死信啊！”
报死信！
这三个字，像三柄最锋利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就在这时，那股由几十个冤魂，燃烧自己魂魄所产生的、庞大得几乎要凝如实质的怨气，如同看不见的海啸一般，从那支香上，轰然爆发！劈头盖脸地，就朝着我砸了过来！
“呃……”
我闷哼一声，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卡车，给迎面撞上了一样！我的【阴阳桥】命格，在这股磅礴的、充满了绝望与不甘的怨气冲击之下，瞬间就被催动到了极致！
我的眼前，猛地一黑！
无数个充满了火焰、惨叫、和咿咿呀呀的京剧唱腔的破碎画面，在我的脑海里，疯狂地闪回！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我感觉自己像是喝了十斤假酒，胃里翻江倒海，只想吐。
紧接着，一个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不甘、与哀求的、苍老而又凄厉的声音，如同跨越了生与死的界限，直接，在我的灵魂深处，响了起来！
“救吓我啲细路……救吓佢哋啊……”
“佢哋……佢哋要……魂飞魄散喇……！”
那声音，充满了绝望，充满了作为一个长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们，即将要被彻底抹去所有存在痕迹时，才会有的……最极致的痛苦！
我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力气一般，瘫软了下去，几乎就要当场昏厥过去！
“阿安！”二叔一把扶住了我，他看着那支，在短短十几秒内，就已经燃烧了将近大半的【问心香】，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焦急与决绝！
那支香，就是我们与那个戏班班主，唯一的联系！一旦它烧完，就意味着，那个班主，连同他身后那几十个枉死的冤魂，都将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烟消云散！
而他们所知道的，关于军火库最终仪式的秘密，也将随之，永远地，石沉大海！
“快！”二叔看着我，几乎是在用一种嘶吼的音量，对我下达了命令，“将你嘅血，滴上去！稳住佢！”
“只有你嘅【阴阳桥】之血，先可以，暂时稳住呢股即将要失控嘅怨气！”
“我哋一定要知道，军火库入面，究竟发生咗咩事！”
我看着二叔那双，充满了焦急与决绝的眼睛，又听着脑海里，那个老班主，那充满了无尽痛苦的哀嚎。
我没有丝毫犹豫！
我猛地抬起自己的右手，想也不想，就将自己的食指指尖，狠狠地，塞进了嘴里！
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一咬！
“嘶——！”
一阵钻心的剧痛，从我的指尖，传来！一股浓烈的、充满了铁锈味的血腥味，瞬间就在我的口腔里，弥漫了开来！
我顾不上别的，立刻就将那根，已经渗出了殷红血珠的、颤抖不已的手指，对准了香案之上，那支即将要燃烧殆尽的【问心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