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新年前夜
邬鸿德转身,冲鲍文康咧嘴笑道,“这看起来像是要爆发一场混战啊。新年前夜,混混对暴徒。”
“已经是新年了。”苗友菱纠正道,“现在已经过了午夜。”
“管它什么新年。”邬鸿德不屑地说,“只要不影响我们的‘日出行动’,他们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对吧,鲍文康?”
鲍文康死死地攥住座位,默不作声。
治安官闫承宣气喘如牛地奔跑,生怕落后。史泽宇与张颜骏领着十名帮派成员,以松散阵型,穿行于错综复杂的小巷、荒废的后院、堆满杂物的空地以及废弃建筑间。当他们抵达某条巷口时,史泽宇挥手令众人隐蔽。闫承宣注意到大约六十米外停着一辆面包车,中间夹杂着几个破旧的垃圾桶和歪斜的车库。
“调查局的人。”张颜骏低声嘀咕。这位留着络腮胡的青年瞥了一眼四周,咧嘴笑了:“咱们比预计时间早了一分钟。”
闫承宣双手撑膝,喘息不已。他感到肋部剧痛,心中暗自渴望自己此刻正坐在帛弘城的家中,享受着四重奏,沉浸在著作中。他将头倚在冰冷的砖墙上,回想着离开社区中心那一刻所发生的事情,这让他对德容城和正真有了新的认识。
正当队伍准备撤离之际,一名大约七八岁的男孩冲了进来。他径直奔向史泽宇,“史睦兴,”帮派头目说道,“我叫你别来的。”
男孩哭泣不止,用胳膊抹去泪水。“妈妈说,你该马上回家,史泽宇。她说她和金悦欣需要你,你该立刻回家。”
史泽宇将男孩带到隔壁房间,一只手臂搂着他。闫承宣听到他说:“……你告诉妈妈,我会在明早回去。金悦欣会处理一切。你把我的话转告她们,可以吗,史睦兴?”
这一幕深深触动了闫承宣。过去五天,他仿佛置身于一场恶梦,而帮派正是这场恶梦的一部分。一系列痛苦、阴暗且似乎互不相关的事件围绕着他,德容城及其居民是其中的一环。他知道这些帮派成员都很年轻,除了宓英卓,但后者是个迷失的灵魂,一个游荡的访客,一个除了回到这座鬼城别无去处的幽灵。街头鲜有成人的身影,只有偶尔几个脸上带伤、沉默寡言的女子匆匆经过。老人们躲在酒馆门后窥视,醉汉蜷缩在肮脏的门口。他明白,这并非此地的常态。夏季时,街道和门廊上总是挤满了老少男女,孩子们跳绳嬉戏,少年们打篮球,小伙子们靠着闪亮的汽车谈笑风生。他意识到,眼前的空寂是由严寒、暴力和潜藏的敌意造成的。史睦兴的出现让闫承宣意识到,在这片未知之地,他只能与这些孩子并肩作战,对抗那些掌握权力的人。
“他们来了,兄弟。”张颜骏悄声说。
三辆低矮的汽车轰鸣着停在街对面的小巷入口。一群男子笑着、唱着,大声交谈。几人走向面包车,用棒球棍和铁管敲击车身。车灯骤亮,车内传来人们的喊叫。三人从面包车侧门跳出,其中一人朝天鸣枪。
“动手。”史泽宇下令。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沿着狭窄的巷弄前行了约莫二十米,他们紧挨着一排车库与篱笆,尽量减少自己的暴露。当他们抵达一处废弃的空地时,大伙儿倚靠着一道矮小的金属围栏稍作停歇。不远处,厢式货车的方向再次响起枪声,紧接着,低底盘车辆加速疾驰,朝着德容大道而去。
"这就是赛星公寓。"张颜骏轻声说道。透过围栏的间隙,闫承宣瞥见了一个小小庭院、一棵光秃秃的大树,以及一栋石头建筑的后方。
史泽宇悄无声息地靠近闫承宣身旁,"一楼的窗户都加装了防护栏。房屋后方有一扇门,前面则有两扇。我们将兵分两路,前后夹击。行动开始。"史泽宇、张颜骏、荀绍元与荀绍泽兄弟,再加上另外两名同伴,犹如幽灵般跃过围栏。然而,闫承宣不慎被铁丝网勾住,单膝跪在冰冷的土地上。他迅速掏出手枪,追赶上队伍。
史泽宇与荀绍元指示闫承宣前往房屋侧翼。二人手持霰弹枪,史泽宇的头部缠绕着一条红色围巾。"我们负责街道一侧的入口。"
在石头屋与邻近熟食店之间,一道约一米高的木制围栏矗立着。当一辆空无一人的电车缓缓驶过后,张颜骏一脚踹开大门,与荀绍元一同勇敢地闯入,镇定自若地跨过破损的窗户,径直走向前方的双扇门。每一扇门前都有矮小的围栏护卫。地下室的门被挂锁固定,且大多倾向人行道一侧。闫承宣往后退了几步,抬头审视这座古老建筑的正面。九扇窗户中均未透出一丝光线。此刻的德容大道寂静无声,除了两街区外一辆正向西行驶的电车。街灯投下的黄光在店铺与砖墙间闪烁,已是深夜时分,空气异常寒冷。
"动手。"史泽宇命令道。荀绍元走上台阶,用力踢击。尽管橡木门坚如磐石,史泽宇点头示意,两人随即装填子弹,后退几步,对准门锁射击。木片四溅,闫承宣本能地转身并用手遮住眼睛。又是一轮射击,闫承宣回头时,只见西侧的门已被炸开。荀绍元对着史泽宇露出微笑,举起手做了一个胜利的敬礼,但突然,一个红点出现在他的胸膛,随后移动至他的头部。荀绍元抬起头,摸了摸额头,此时红点转移到了他的手背。他转向史泽宇,满脸诧异。枪声微弱而遥远。荀绍元的身躯重重地撞在木门上,随即弹回人行道。
闫承宣目睹了男孩额头的血肉模糊,随即拔腿狂奔,跌倒在地上,四肢并用地摸索着通往侧院的门。依稀记得,史泽宇越过围栏,一头扎进了西侧开启的大门。小红点在闫承宣头顶的石块上跳跃,两发子弹呼啸而来,石屑洒落在他的脸上。他穿过侧门,向右滚去,却撞上了硬物。更多子弹穿透围栏,深深嵌入他左侧的冻土中。闫承宣盲目地爬向院子的尽头。从大街方向射来的更多子弹,但幸运的是,没有一颗击中他附近。
张颜骏气喘吁吁地赶来,单膝跪地。"到底发生了什么鬼事?"
"有人在对面狙击我们。"闫承宣喘息着回答,惊讶于自己手中仍握着鲁手枪,"可能位于二楼或屋顶,配备了激光瞄准器。"
"史泽宇怎么样了?"
"他进去了。荀绍元已经遇害。"
张颜骏起身,甩了甩手臂,随即离去。六个身影迅速掠过闫承宣的视野,朝着房屋前方疾驰而去。
闫承宣绕到石屋一侧,偷偷观察后院的情况。后门敞开着,屋内隐约透出微弱的光线。一辆厢式货车悄悄驶入小巷,车门开启,借着车内微弱的灯光,闫承宣瞥见一名男子从驾驶座跃下,紧接着仓库附近突然响起几声枪响。那名男子瞬间倒向车厢,车门随之关闭。不远处传来呼喊声,闫承宣看到数个身影快速朝一棵大树方向奔逃。直升机的轰鸣声划破夜空,一道强烈的白光倾泻而下,照亮了半个后院。一个无名少年仿佛被车头灯照住的鹿,呆立不动,仰头凝视那道光束。一个红点跳跃至他的胸口,随后,少年的胸前如爆裂般绽开。然而,闫承宣并未听到枪声。
闫承宣紧握手中的手枪,朝着探照灯的方向连续发射三发子弹。光束并未熄灭,却开始剧烈摇晃,扫过树梢、屋顶和厢式货车。直升机在空中盘旋上升,消失在夜幕之中。前方的枪声此起彼伏。闫承宣听到了痛苦的哀嚎。小巷中的厢式货车也开始了猛烈的回击。他注意到周围有更多车辆接近。他看了一眼手中的手枪,决定节省时间,不再重新装弹,径直冲向赛星公寓敞开的后门。
武建柏已多年未曾驾驶推土机,但在宓英卓为推土机更换磁电机并接通电源后,他迅速坐进驾驶舱,准备操作。自二十年前协助清理定居点以来,这项技能便被尘封,但现在记忆逐渐复苏。幸运的是,这辆推土机是昌勋国产的,与定居点使用的推土机相似。然而,尽管尝试了一番,机器却毫无动静。
“喂!”身旁一个叫夏玉轩的瘦弱男孩急切地问道,“你确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当然!”武建柏大声回应。他找到另一根操纵杆,用力一拉,引擎轰然启动。他试图控制油门,但过多的动力传至右侧履带,几乎将正准备启动第二台挖掘机的宓英卓撞翻。武建柏迅速调整方向,险些失控,最终将推土机对准了六十米外的指挥中心。柴油燃烧的废气与黑烟扑面而来。他瞥向右侧,看见三名黑帮成员从推土机旁的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全速奔跑而过。
“这玩意儿能不能再快点?”夏玉轩焦急地喊道。
武建柏听到刺耳的摩擦声,意识到未升起铲刀。他立刻调整,推土机运行得更加平稳。宓英卓的推土机也在身后轰鸣着驶离了工地。
“你到了那边有什么计划?”夏玉轩大声询问。
“到时候再说吧!”武建柏扶了扶眼镜,心中并无确切计划。但他清楚,调查局的特工随时可能从两侧冲出,对他开火。行动迟缓的推土机易成为攻击目标。他们能否顺利接近活动房屋,似乎可能性渺茫。这是数十年来,武建柏第一次感到如此不确定。
霍伟茂带领着由八位正真成员构成的小队,悄然潜入了唐曼彤的住所。尽管史泽宇确信那位老妇人藏匿于德容大道的老宅内,但霍伟茂及其团队的任务却是搜索位于奚鸿巷的这栋房屋。通讯设备对他们来说是奢侈品,他们不具备无线电。为了确保联络,史泽宇为每支队伍配备了至少两名“小将”——这些八至十一岁、来自附庸帮派的孩子们,负责充当传递消息的信使。然而,自史泽宇之后,再无任何音讯传来;但当霍伟茂听到从德容大道方向隐约传来的枪声时,他迅速带领四名队员离开狭窄的巷道,直奔唐曼彤的后院。剩余的四人则留守原地,继续监视那辆停靠在巷尾暗处、伪装成电话公司维修车的厢式货车。
霍伟茂、穆宏达以及岳长星的弟弟——小胖子岳长庹,三人作为先锋,猛地踢开了厨房的大门,一股脑儿闯了进去。霍伟茂手中紧握着一把自动手枪,这把手枪保养得当,油光可鉴,其容量略显松弛的弹匣内装有十四发子弹。而穆宏达则手持一把自制的小手枪,枪膛里仅存一发子弹。至于岳长庹,他只携带了一把小巧的匕首。
那老妇人并不在家,既没有传说中的巫婆,也没有骇人的幽灵,只是一座空屋,毫无人迹。他们在三分钟内迅速翻遍了整座小屋,随后霍伟茂重返厨房,而穆宏达则前往前院进行搜查。
"楼上卧室一片狼藉,"岳长庹观察后说道,"看来他们离开得相当匆忙。"
"明白了,"霍伟茂应道,随即向后院的手下示意,岳长庹,这位十岁的小队员,迅速奔至他跟前。"去德容大道的老宅,查查史泽宇那边的情况……"
话音未落,车库门的吱嘎声与汽车引擎的轰鸣突然响起。霍伟茂立刻向同伴做出手势,冲出后门,疾步进入巷弄。一辆造型独特的轿车正从车库驶出,驾驶位上的老妇人紧张地双手紧抓着方向盘,车灯未亮。霍伟茂一眼便认出了她,正是唐曼彤夫人,这个老妇女在这附近频繁出现,甚至在他年幼时,他还曾为她修剪过草坪。
五名团伙成员迅速堵住车前,霍伟茂靠近驾驶侧。老妇人满面恐慌,四处张望,最终降下车窗,语调怪异,如梦似幻:"孩子们,快让开,我必须离开。"
霍伟茂快速扫视车内,确认仅唐曼彤夫人一人在座。他收起手枪,俯身向前,"抱歉,你暂时不能离开,得等到……"
突然,唐曼彤双手猛伸,手指如钩,若非霍伟茂及时反应后仰,他的双目几乎就要被挖出。即便如此,老妇人的长指甲仍在他脸颊与眼皮上留下八道血痕。霍伟茂痛苦地尖叫。老旧车辆发出轰鸣,冲撞而出,将岳长庹抛向空中,岳长庹的左轮手枪也被碾压在车下。
霍伟茂咒骂连连,在灰烬般的煤渣里搜寻那把滑脱的手枪,随即猛地单膝跪地,向疾驰而去的汽车连发三枪,直至有人高声警告他要小心。霍伟茂迅速回身,保持着跪姿。一辆停在巷尾的电话公司厢式货车正全速朝他冲来。霍伟茂赶忙调整枪口方向,却立刻意识到这一举动纯属徒劳。他张大嘴巴,发出一声尖锐的呐喊。当调查局的厢式货车以至少六十公里的时速,用前保险杠撞击到霍伟茂面部时,一切已成定局。
"赶紧撤离!"鲍文康大声喊道。刚刚有不明物体击中了左起落架,火花飞溅。他们此刻悬停在一栋平顶建筑物上空约六十米的高度,邬鸿德脸上带着疯狂的笑容,使用着狙击枪,肆意向下扫射。飞行员隋锦程显然赞同鲍文康的意见,在邬鸿德转向窗户下达命令前,已经操纵直升机倾斜并加速上升。殷鸿文则平静地坐在副驾位上,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好像在享受夜色的宁静。苗友菱坐在鲍文康右边,紧紧闭上了眼睛。
"红队队长呼叫控制中心。"邬鸿德宣布。鲍文康和苗友菱都佩戴着耳机——在呼啸的风声、轰鸣的引擎与旋转的螺旋桨声中,这是他们相互沟通的唯一方式。"红队队长呼叫控制中心!"
“这里是指挥中枢。”传来了一位女性的通讯声,“红队队长,请接收讯息。”
“情况如何?二号据点已被异族包围。”
“确实,红队队长。绿队汇报,有大批黑人正企图强行侵入二号据点。金队正在追踪一辆汽车中的次级目标,车辆正沿着与奚鸿巷并行的道路北上。”白队、蓝队、灰队、银队、黄队皆报告遭遇不明敌人的攻击。市长已紧急连线两次。通话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