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荒凉地带
少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表情颇为滑稽。“掌控这小子的老妇人。这是那个女人所言。”
“哪位女人?”
“口音独特的一位女士。”
“独特如何?”
“就像是……”他喘息急促,似刚完成短程疾驰,“像是那个胖子。他们皆来自南方。”
“是她携来照片?抑或是……那肥胖警员?”
“乃她所带。就在前日。她是为寻老妖婆而来。史泽宇一见照片,即刻忆起。如今我们正四处寻找。”
“寻找照片中的女子?那位……妖婆?”
“正是。”少年身形扭曲,耿鹏飞掌根重重敲击其耳侧,将其击倒在地,继而猛烈撞向墙壁两次,揪住其衣领,将其提起。刀锋距黑小子的眼眸仅寸许。
“我们继续交谈。”唐曼彤轻声道,“你将所知悉数告知于我。”
少年并未反抗,似乎已明了抵抗无益。
最终,我巧妙地遣走了耿鹏飞,随即着手驾驭那位少年的心智。过程出乎意料地顺畅。虽然无法完全复制他那漫不经心的步态,但这并非关键。更为重要的是他的语言风格——语气、词汇选择以及句式结构。我让他与唐曼彤交谈一个多时辰,随后才正式接手他的意识。他几乎没有展现出丝毫反抗。最初,运用他的声音与口吻讲话颇费周折,但当我渐入佳境,放任其潜意识引领发声,我逐渐掌握了他特有的俚语和方言。我自信无人能察觉异样。
唐曼彤驾车护送耿鹏飞与名为岳长星的少年至赛星公寓周边。耿鹏飞短暂隐匿,旋即携回左轮手枪弹药。我指挥岳长星返回其帮派活动中心,而耿鹏飞则通过地道潜入屋内,唐曼彤则将座驾驶入位于奚鸿巷她家后的车库。
岳长星轻易地蒙蔽了其余帮派分子。偶有几次,我对他的掌控稍显松懈,我立即以喉伤作为遮掩。我一眼辨识出帮派头目史泽宇。圣诞前夜,我困于粪土之际,正是他那双冷漠的蓝眸凝视着我。我渴望清算这笔旧账。
交涉间,正当我认为局势已稳操胜券之时,人群中一名黑人少女开口:“正是照片中的那位?”此言险些使我失去对岳长星的控制。她的口音毫无北方的平直与刺耳,而是我故乡的韵律。身旁,一位白胖男子身披毛毯,模样怪诞却莫名熟悉。片刻之后,我领悟到他定然也是帛弘城出身。我似乎曾在席夫人的晚报上瞥见过他的肖像,一篇关于选举的报道中。
“似乎太过容易了,”史泽宇道,“没招惹警察吧?”
他所指乃警察。通过询问岳长星,我得知此地涌入了不少便衣警探。我们皆不明所以,但我猜测先前除去的五名帮派成员——即便他们生命卑微——或多或少引起了官方的关注。这位面庞泛红的男人,正是帛弘城的执法者——确切地说,是治安官,记忆未误。多年前,我曾读到一篇关于他的报道。“嘿,老大,”我让岳长星向史泽宇传达,“仲鸿远要我立即带你过去。你有兴趣一同前往吗?”
这两名来自帛弘城的人物及周遭众多便衣警探令我忧虑,然而这份担忧被近乎狂喜的亢奋所平衡。我感到自己愈发年轻,随着游戏的深入。
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当岳长星引领史泽宇、那位我不记得姓名的治安官及其他六人步入公寓楼附近的街道时,耿鹏飞引爆了藏匿于报废汽车中的燃烧弹。此刻,我的意识已从岳长星转移至耿鹏飞。我操纵耿鹏飞奔向活动中心后方,迅速解决留守在后门廊的唯一帮派成员,随后手持长柄镰刀登楼而上。
我原希望那位少女能随岳长星及其他同伴离去。这将大大减轻我的负担,但我早已学会摒弃幻想,直面现实。我渴望保全那位少女的生命。
在社区活动中心的二层,我和女孩陷入了混战。我得稳住耿鹏飞,防止他过度激烈,与此同时还得抽空处理岳长星的问题。由于瞬间的分心,女孩得以逃离,窜进了屋后的街道。我命令耿鹏飞紧随其后,自己则专注于岳长星。他此刻站在公寓楼附近的路缘上,左右摇摆不定。
"你怎么了,兄弟?"黑帮头目,似乎是叫史泽宇的,问道。
"没事,老大,就是嗓子有点疼。"我让岳长星回答。
"你确定他们就在这里?"有个叫张颜骏的家伙质疑道,"我没听到任何动静。"
"他们藏在后门。"我通过岳长星回应。一名警卫员站在街区仅存的一束街灯光下,据我观察,他未携带武器,只握着一部类似席先生常玩弄的相机。两列短途火车疾驰而过,消失于水泥丛林的尽头。
"后门是敞开的。"岳长星说,"跟我来。"他之前已经拉开了夹克的拉链。在毛衣与粗犷的羊毛衫下,藏着出租车司机的左轮手枪的冰冷质感。穿过阴暗小巷时,耿鹏飞已将枪装填完毕。
史泽宇迟疑了一下。“不行。”他最终决定,“张颜骏、宓英卓、他和我进去。”他用拇指指向警卫员,“岳长星,你和汪高爽、梁巍然他们留在这里。”
我让岳长星耸了耸肩。警卫员注视了我们片刻,随后跟随史泽宇和其他二人绕到后门。“他们在三楼!”我让岳长星在他们背后喊道,“靠近后门!”
他们消失在风雪交加的黑夜中。时间紧迫。此刻,我的意识三分:一份沉浸在育儿室的温暖火光与人体模型的目光中;一份操控着耿鹏飞在漆黑的巷道中追逐,倾听猎物沉重的呼吸;另一份则关注岳长星,因汪高爽抱怨道:“真冷。哥们,你有烟吗?”
“有的。”我让岳长星应答,“我有好货。”他伸手入衬衫内,取出枪支,从两尺远的距离向汪高爽腹部射击。高大的少年并未立刻倒下,而是后退几步,捂住外套前的伤口,低语:“见鬼……”双胞胎见状,急忙折返跑回奚鸿巷。梁巍然,一位二十岁的男子,从大衣下抽出长管左轮枪。岳长星转身,抬枪瞄准,一枪命中梁巍然的左眼。枪声划破了寒夜的宁静。
汪高爽跪倒在地,双手捂着腹部,满面怒容。正当我准备撤离时,他抓牢岳长星的腿:“你干嘛这样?”
双胞胎冲向停在奚鸿巷的车辆,紧接着传来三声急促的闷响,岳长星感到左上臂受到撞击。我隔断痛觉,让伤口进入麻痹状态。他举起枪,朝子弹来源的方向射击,直至弹匣空空如也。有人发出尖叫,又是一枪飞来,但未击中目标。
我让岳长星丢弃左轮手枪,从汪高爽的大衣下抽出霰弹枪,走到梁巍然身旁,掰开他紧握的手指,取走手枪。奚鸿巷再次响起三声枪响,子弹打入汪高爽体内,如同铁锤敲击肉块。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高个子少年依然紧紧抱住岳长星的腿。“为什么?”他反复低语。岳长星挣脱他的束缚,将手枪塞进口袋,举起短枪管的霰弹枪,奔向公寓楼侧翼。奚鸿巷方向再无枪声响起。
耿鹏飞将少女驱至德容大道旁的一幢幽暗连体住宅内。他守在入口处,耳中捕捉到她在屋后被烈焰吞噬的朽木与倒塌阶梯间摸索的声音。窗棂被木板封死。据他了解,这幢建筑仅有一扇出口。我竭尽全力操纵其心智,使耿鹏飞深入宅邸的阴暗角落,匍匐于地,侧耳聆听,鼻尖轻嗅着空气中弥漫的女子淡雅而令人心悸的恐惧气息,手中的长柄镰刀缓缓摇摆。
岳长星悄无声息地潜入公寓楼侧门,避免引起注意。楼内居民无疑已闻枪声,或察觉到三楼的尸首。岳长星疾行于长廊,未遇阻击。他在第一间房前驻足,窥视室内。房间内一片漆黑。主楼梯传来响动,岳长星随即扣动霰弹枪扳机,后坐力使他的右臂猛地抽搐。他将枪托抵住大腿,装填弹药,继而蹲伏,目光紧锁远处的阴影。
此刻,两位青年的感知在我心中交织——耿鹏飞与岳长星,彼此相隔逾千米,却几乎以相同姿态蹲踞,全神贯注于细微声响。随后,黑暗中同时爆发出闪光与怒吼,碎石击打在岳长星面庞,耿鹏飞与我不由自主地缩身。我命令岳长星起身,奔向光源,射击,暂停,再次装弹,继续奔跑。
垃圾堆积如山的楼梯传来脚步声。有人在二楼高呼。
岳长星蜷缩于楼梯底端,我思维飞速运转。显而易见,岳长星已无法胜任,左臂中弹,行动力显著下降。尽管我渴望控制楼内其他人,但这将分散注意力。我须同时确保唐曼彤在赛星公寓一楼警觉,耿鹏飞在连体住宅中伺机而动,以及岳长星持续进攻。我渴望驾驭那位蓝眼黑人的意志,极其渴望。我渴望再见治安官,尽可能接近他。我有疑问要问,获取答案后或许还能利用他。
楼梯平台露出一把手枪,栏杆遭受子弹洗礼,木片四溅。岳长星更深地蜷缩。敌方共有四人。史泽宇手持巨型左轮手枪;张颜骏握有锯短枪管的霰弹枪,与岳长星所持相似;治安官表面未携武器;年长的黑人宓英卓背负蓝色背包;年轻的双胞胎可能正携带廉价手枪折返。
踏上楼梯,不慎踏空,身体前倾跌倒在二楼平台。十一点五米外,霰弹枪轰鸣。
岳长星头皮与脸颊遭子弹撕裂。我屏蔽痛感,但指尖触及脸颊与左耳。左耳已不复存在。岳长星伸直手臂,朝闪光之处扣下霰弹枪扳机。
“见鬼!”一声黑人怒吼,我推测出自张颜骏。
有人从相反方向以手枪射击,子弹穿透岳长星小腿,嵌入栏杆。我让岳长星冲向手枪闪光处,将霰弹枪抵胸装弹。一人遁入黑暗长廊深处,手中掉落类似球拍之物。岳长星停步,察觉深色背景下一道浅色身影,举起霰弹枪。那人于岳长星开火之际滚向一扇木质方门。借助枪口闪光,可见木门被炸开,然而史泽宇的身影也随即隐匿。
岳长星装弹,持枪手臂绕过转角,扣动扳机。无任何反应。再次装弹射击,依旧无声。我让他丢弃这失效武器,但另一人用手枪击中岳长星左肩胛,使其旋转倒地,背部撞击墙面。他随即抽出长筒手枪。又一发子弹袭来,却嵌入岳长星上方一米的墙壁。我助他精准瞄准——准确无误地指向枪口闪光所在。
武器未发出声响。岳长星在暗处摸索,找到了保险装置,发现拉栓后将其按下,随即对着房间一角连扣两次扳机。他强忍剧痛,侧身压住受伤的手臂,奋力站了起来。岳长星猛地与一人相撞,不禁倒吸冷气,同时听到那人发出惊叫。两人一同摔倒在阴暗角落。根据身体轮廓判断,此人应该是治安官。我用意念控制岳长星抬起枪,抵住了治安官的胸膛。
眼前忽然闪现一片白光。岳长星迅速退后,我看到治安官站在那里,连续按下相机的电子闪光灯——一次,两次,三次。岳长星努力眨眼,试图驱散眼底的蓝斑。我逼迫他转身,准备再次瞄准治安官,但已来不及。正当我们从蓝雾中辨识身影时,蹲伏于地的黑帮头目紧握手里的重型左轮,向我们射出两颗弹丸。
一颗子弹穿透岳长星的大腿根部,另一颗则击断了他的肋骨。我没有感受到疼痛,只觉身体猛然一震。如果第三颗子弹未直击他的面部,或许我仍能控制他行动。一番混乱的噪音后,我和岳长星之间的联系断绝了。这种失去控制者的体验我曾多次遭遇,总是如此突兀而惊悚,如同通话中突然中断般令人不安。稍作喘息。随后,我听到了煤油炉的嘶嘶声,看到了真人大小的模特脸上密布的疮疤。此时,育儿室墙壁中的低语变得清晰:“顾乐蓉,”他们呼唤道,“顾乐蓉,有危险,听我们的。”
我倾听着,同时将注意力转向耿鹏飞。
在充满煤烟气息的排屋深处,搜索的声音渐趋平息。女孩已无处可躲。我能感受到肾上腺素在耿鹏飞健壮身躯内涌动,促使他起身,手持象征死神的镰刀,在漆黑中悄无声息、坚定地向她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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