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政,女儿。
议政,女儿。
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去,奉京王城里的烛灯已然燃起。
紫霄大殿上每到一位大臣,都会向着左边首位的方向躬身行礼:“公主。”
巫轻云站在那里,麻木地挨个儿回礼:她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呢……
“咳!”司十一凑到她耳边,装模作样地可惜道,“听说昨日的议政殿上,有位巾帼过五关、斩六将,令在场文武重臣,寄予厚望啊~”
巫轻云:……“我是被算计的。”
她只是想表现好点,别让黑帝丢脸。没想到…..她是真没想到,他们居然存了让她参与议政的心思。
“噗~”司十一没忍住笑出了声,立马招来了表妹的怒目而视。
“别气别气!”他忙不叠地安抚道,“不过是早些起罢了。但你可是天下少有的能议政的公主啊!”
议政很舒坦吗?
巫轻云木着脸看他:“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哥哥,你说他怎么就不相信,我真的不是他女儿呢?”
司十一立时语塞:一时间不知是该先反驳表妹的“鸡狗论”,还是先提醒一日父王、终身父王,后悔也晚了。
轻云公主之名,已传遍天下。
“你就是珩氏的大公主,别再胡思乱想了。”
巫轻云一挑眉:“怎么?我还能骗你们不成?我一直都说自己不是……”
“是与不是都无所谓!”司十一断然道。
巫轻云细眉微撇:“你好歹也是珩氏重臣,瞧你这说得什么话?”说着又往他哥凑了凑,低声道,“你也知道,我之所以做这个公主,一是防干流,二是为囡囡。再说,父王他三十年来对我照顾地无微不至,我心里当他是极感激的长辈,可我毕竟不是珩氏血脉。”
四周的大臣们三三两两地站在一处,聊天的聊天,论事的论事,没人注意到这对君臣之间,竟凑得愈发近了。
是的,在大部分的人眼里,巫轻云是君,司十一是臣。
“我既舔着脸享受了公主待遇,自然会尽力孝顺父王。可假的就是假的,哪儿还能伸手去干涉南疆政事!”
巫轻云只觉脑侧一抽一抽地闷痛,“哥,亲哥!想个法子吧!我真不能再欠他太多了。”
司十一却并不认同她的想法:“你既然说了要孝顺他,那担负起公主的职责,替他分忧,不就是孝敬吗?”
巫轻云:……我听你胡诌。
司十一:他这回还真说的是正经话。
“王嗣如今只余三,一残一病……还有一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正是后力不济之时。虽说自古女子少有参政之人,但你先救番阳,后封鬼王,实是有功绩在身。你的存在,恰好能暂时缓解南疆内外对珩氏后嗣无力的猜忌。这也算你回报他了。再说……”
“他那个性子,一旦认准了的人和事,就绝不再变。对你也属实不错,你又何必非要扯个一清二白?不如等珩氏真正的继承人被培养出来再说。”
大概是靠得太近了些,司十一甚至能闻到自表妹耳边隐隐散出的药香,“你怎么又一身药味儿~去药房了?”
那是黑帝专门为女儿建造的大药房,里面放着他这几十年来断断续续搜集的珍奇药材。还有那座他亲手设计、司十一亲自督促建成的“归梧宫”,还有堆满她仓库的奇珍异宝……和许多的、他亲手绘制的,巫长安的画像。
如今都挂在归梧宫的书房里,他每日都来凭吊画像,每日都来看望女儿。
想到这些,巫轻云终是叹了口气:她哥说的对,她该如此才是。
司十一:“想通了?”
巫轻云白了他一眼:“你管我。”
她终是踏上了一条,她前半生想都不敢想的路。
她不曾看到,司十一自侧凝望而来的……深邃目光:轻云,王兄为帝近千年,又岂会真的轻易认女、交付权势呢?
只有姨母。
“她是我的女儿,巫轻云。珩霁,你本该是她的父亲。”
在彻底消散前,巫长安终于同旧日的所爱亦所恨,说了最后一句话。黑帝珩霁,在那一刻,彻底失去了至爱。
而司十一,亦同时失去了至亲。
何以伤痛至极?
不外乎失而复得,却得而复失。
“哥?”
巫轻云拽了把表哥的衣袖,提醒道,“发什么呆呢~父王来了。”
司十一闻声望去,他的王兄,依旧高坐王位之上,依旧政事游刃有余,依旧……沉寂在永失所爱。
“本该?”
他总是想起那次归程途中,王兄消沉许久后开口说得第一句话,“十一,你姨母永远都那么了解我。她说,那本该是我的......女儿。”
她明目张胆地刺痛了他的悔意和爱意,令他不甘,想要圆满。
司十一仍旧记得,那一天的日光格外明亮。
“既然如此,那就真真正正地,成为我的女儿。”他的王兄,终究还是选择了向爱人妥协。
他低垂着脸,阴影下看不出一丝神情,“长安,我只愿……如你所愿。”
从此以后,他的真心与痛悔,就是她女儿的铠甲与退路。